梦坏穹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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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莉儿·古早幻梦

    大雨滂沱,从天而降的竖直雨滴如一根根钢针落到千疮百孔的大地上积起的水潭中,水与水相接的瞬间一轮轮圆环的荡漾顺着颤抖的雨声荡向四面八方,树枝与树叶无一例外的下垂着,深青色的内敛叶片在雨水的浸染下呈现出令人心寒的苍凉。

    在这场大雨的中心,如新生人偶一般赤裸的少女寂静的镶嵌在泥泞的大地上,她无神的双眼望着那色调反复交织的灰黑色天际,卷积沉淀的愁云不停的将冰冷的雨水坠下、鞭打着她脆弱不堪的身体,孕育了无数生命的土壤此刻如同死神一般贪婪的拉扯着她的身体,那股沉重的压迫让她无法抬起自己手捉住存在于自己头顶的那抹缥缈虚幻的自由。

    “就这样死去好了”,她在心中这样默念着,身体里仅存的那点火与热在冰冷的泥土中缓缓消逝着,待到最后一点温度完全消失之时,留给她的结局恐怕就只有名为死亡的结局了吧?

    她明白这一点,明白自己的末路、明白自己的未来已然是一片黑暗,可她没有丝毫的害怕,不仅如此,此时的她反而有些高兴,对于她来说,如今的死亡称不上是一种痛苦,反而是一种解脱……

    ……曾几何时,她也见过这样的倾盆大雨,那是她还未变得如此狼狈、能够感受温暖的遥远过去中的一个小小片段。

    她穿平时里最喜欢的亚麻色小礼裙,踮着脚尖趴在窗边望着打在玻璃窗上并迅速下落的雨水,模糊朦胧的雨影映照出她雪白的小脸,那双冰蓝色的大眼睛。

    “妈妈,爸爸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椅子上的美丽妇人放下手中缝补的衣衫,走上前,轻轻抱起她,微笑着说道——

    “兰莉儿,别担心,爸爸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她没有看向怀抱着自己的慈祥母亲,她心里明白,母亲口中的“很快”只是对自己安慰,父亲他只有在傍晚时分、太阳落山的时候才会回家。

    她爱自己的妈妈,同样也爱自己的爸爸,这些年来他们一家人一直住在这座村庄里,然而和住在村子里的其他人不同,她是有着长耳朵的“精灵混血”——

    是的。

    没错。

    她的母亲并非人类,而是从大森林中隐居的“精灵”。

    “精灵”是大自然的宠儿,它们多为女性,于天地的须臾中诞生,隐匿于不见人烟的深山老林中,以飞禽走兽为伴,春饮晨露、冬尝寒霜,吸天地灵气以此生生不息。

    和其他精灵相同,兰莉儿的母亲自诞生之日起便一直生活在人迹罕至的大森林深处,直到有一天,兰莉儿的父亲——一位受伤的年轻猎人跌跌撞撞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如宝石般清澈明亮的眼眸看着面前这位意识迷离的少年,少年忽然倒下了,翕动的嘴唇里发出一声声乞求——

    “水……水……”

    精灵并不明白少年在说些什么,她只是依照本能将收集到的露水送到少年的嘴边,并不厌其烦的重复着这个动作。

    渐渐的,少年醒来了,当他的眼睛再次看清这个世界的瞬间,那道苍白的轻灵倩影就再也无法从他眼中抹去了。

    不知是脑子尚未清醒时的一时冲动,还是青春懵懂的迷蒙恍惚,他红着脸将心中的想法不加掩饰的说了出来——

    “好漂亮的人啊……”

    精灵听不懂他的话,但是她却露出了一抹无比纯粹的笑容——一抹少年从未见过的美丽笑容。

    那一刻,这个年轻的猎人彻底沦陷了。

    几天后,在精灵的照顾下,猎人养好了伤,离开了森林,返回了村庄,村子里的人即为他的返回感到惊奇,也为他的平安无事而感到欣慰,可当人们询问他经历了什么时,他却憨笑着糊弄了过去。

    善良的村民们没有追问下去,年轻猎人也没再解释什么,只不过从那天起,他就隔三差五的一个人前往森林深处。

    五年后的某一天。

    已经成熟的猎人带着一位极美的女子回了村子,村民们无不对女人的美貌和细长耳朵感到惊叹,最有见识的村长一眼就看明了这位女子的来历,他谨慎的问道:“姑娘,你是来自森林的精灵吧?”

    女子微笑着向这位老人点了点头,她轻抚着胸口自我介绍道:“我叫兰莉卡,是克莱尔的妻子。”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乱成一锅粥,一向持重的村长闻言惊讶的看向猎人,猎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算是默认了精灵的话。

    ……三天后,精灵兰莉卡住进了克莱尔的小屋。

    一个月后,在村民们为精灵兰莉卡和猎人克莱尔举办了村里从未有过的盛大婚礼,并在所有人的祝福下,二人正式结为了夫妻。

    ……

    ……

    雨依旧在下,就像那天一样,滂沱的大雨依旧下个不停,远方传来阵阵嘶吼轰鸣声。

    兰莉儿隐约记得,在那个雨天,她也听过类似的嘶吼声。

    那个下雨的日子是她命运的折点,从未见过的凶恶之人骑着全副武装的烈马冲进了这座平和的村庄,恶徒们用手中的尖刀钢枪杀死了留守的男人和老人,将原本就不多的财物搜刮殆尽后,他们又将如同恶狼一般的残忍视线投到了被聚集到一起的女人和孩子身上。

    侮辱。

    伤害。

    有些人在绝望中死去了。

    而活下来的人被带到了从未见过的城镇中,被当做商品出售、拍卖。

    兰莉卡和兰莉儿是出了名的抢手货,她们被不同的买主买走、卖出……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兰莉儿再次转手,她被领主克朗格·西斯特罗尔当作贡品献给了君主埃罗库森尔,然而在运送兰莉儿前往君主所在领地的途中,意想不到的怪物出现了——

    幻崩天·特尔罗沁,身披重铠、形似骑士、左手持剑、右手长着兽首的原本只存在于幻想与传说之中的怪物。

    它袭击了护送的队伍、杀死了随行护卫,并随便一掌扇飞了兰莉儿所在的马车。

    车厢像摔在地上的玩具碎的四分五裂,摔出囚笼的兰莉儿也因此从一个地狱掉到了另一个地狱……

    时间回到现在,滂沱的大雨并没有因为这个可怜女孩的遭遇而展现出一丝一毫的怜悯,相反,大片大片的雨点以更加沉重的力道糟蹋着她遍体鳞伤的身体,伴着雨声的是不远处怪物右手的兽首咀嚼人骨的声音,死亡的恐惧在这片大地上蔓延着,恐怕不消片刻时间这般恐怖折磨就会降临在兰莉儿身上了吧?

    被撕扯。

    被怪物咬碎。

    被吞噬、消化。

    就算不被怪物光顾,待身体温度散去后,等待她的也只有死亡了吧?

    娇小、赤裸、啼哭着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在父亲、母亲和一众好心人的祝福下幸福成长着……

    却——瘦削、衣不蔽体、凄冷的苦笑着离开这个世界,曾经的美好成为了残酷现实中致命的毒药……

    内心痛苦着、精神挣扎着,为什么平凡的她会遭遇如此残忍的事情呢?

    一行清泪从她污脏的脸颊上落下,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喊控制不住的从口中飘向这个残忍的世界——

    “爸爸妈妈……我想家了。”

    在不远处进食的怪物听到了这声悲苦的呢喃,它右手上那高高扬起的兽首仿佛微笑似的咧开了挣裂狰狞的嘴角。

    暗银色的铠甲足具重重碾压着颤抖的大地,黑色的巨剑剑身间隙流淌着猩红的流光,只要这剑落下,兰莉儿就会身首异处、沦为怪物的食物……

    可这又怎么样呢?

    对于一个已经绝望的人来说,这样的结局无异于是一种解脱——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她闭上了眼睛,让最后一滴泪水混入这场大雨之中。

    剑落了下来,剑身与雨水的摩擦声、挥砍落下的呼啸风声、雨滴打击地面的啪嗒声、一息尚存之人的痛苦呻吟声……怪物的嘶吼、咆哮声一同汇集迸发——

    剑。

    落下了。

    却落在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身上。

    那只怪物吃了一惊,它透过头盔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敌人——漆黑的腕甲、长袍,如猛虎般凶恶猩红的双瞳,苍白的脸庞上闪烁着繁多而复杂的咒文,此时的他正在用通体发黑的食指轻挡着那柄巨剑。

    “……还活着吗,地上的精灵混血?”

    他向兰莉儿发问,兰莉儿却并没有将眼睛睁开,他转头看向那只怪物,怪物猩红的视线与他的目光所交汇。

    一声咆哮再度响彻天际,随着怪物的膀臂夸张的颤动起来,那柄巨剑也如天外坠石般猛地落了下来。

    男人毫无惧色,他甚至看也不看怪物那狰狞扭曲的脸庞,只是单单加重了语气向躺在地上的兰莉儿追问道:“想要活下去吗?”

    兰莉尔依旧没有做出任何的回答,男人冷冷的皱起眉头,一股黑色激流从他手臂间凝聚流转,只听一声弹指脆响“叮”的一声响彻森林,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波纹从水面炸裂开来荡向四面八方。

    怪物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它嘶吼着摁压着巨剑想要将面前这个阻挡自己前进的不自量力的家伙碾个粉碎,然后好好享用地上那个精灵混血。

    然而,怪物加大力量的瞬间,那根原本壮硕无比的手臂竟如烟花般散成点点血花,还未等它发出痛苦的哀鸣,剩下的躯体就如引发了连锁反应似的一并化为了散落满天的血色点滴融入了这倾盆大雨之中。

    没有了怪物的咆哮与嘶吼,世界又只剩下了淋漓的雨声,男人扬起斗篷为精灵混血遮挡着雨水与怪物的血水,并再一次不厌其烦的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想活下去吗?”

    精灵混血用手背挡着眼睛,良久,她哽咽着哀求道——

    “……杀了我吧。”

    男人轻声问道:“为什么要寻死?”

    精灵混血再次陷入了沉默,男人俯下身来轻轻移开她那个本就没什么力气的纤细胳膊,用冷厉的声音命令道:“睁开眼睛。”

    兰莉儿如触电似的打了个机灵,她缓缓睁开了那双溺水般的冰蓝色眼睛,那双眼睛与男人赤红的眼瞳相视的一瞬间,其中迸发而出的痛苦、害怕、悲伤、不甘、希冀一并涌进了男人的心中……

    那一瞬间,关于“你是否想要活下来”的这个问题,男人已然有了答案,他解下斗篷包裹起赤裸的兰莉儿,用低轻却可传遍天地的声音宣布道——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弟子了。”

    兰莉儿像是听错了什么似的惊讶的抬起了头,她怯生生的看着这个表情严肃的男人,微微皱起的眉头好似在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男人轻轻点了点头,他轻抚着兰莉儿被血水染红的发丝认真的说道:“我要让你成为我的弟子,学习各种知识和魔法,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强者,然后……”

    忽然间,他抬起了头望向了乌云密布的天穹悲怆的吐露心声——

    “然后替我活到未来,替我、替大家、替所有人……向这个世界复仇。”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脸庞划过嘴角最终落到狼藉的大地上,兰莉儿呆呆的看着这个怀抱着自己的男人,她不明白他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不明白他为何悲伤、难过,更不知道这次命运中的邂逅究竟会将她带向怎样的旅途。

    她,兰莉儿——未来最伟大、最传奇、最神秘的精灵混血魔法使兰莉儿此刻只能呆呆的在恩师的怀里瑟缩着捉紧他的衣角,祈求着这场几乎快要将整个世界淹没的大雨早些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