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回大人,小人还欠五十两银子!”
乞丐反应迅速,中断哭嚎回答道,脸上倒还保持着悲惨的神色,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敬业得令人想要给他竖个大拇指。
“五十两么?”
老人点了点头,从腰间取出一个鼓鼓的,灰扑扑的钱袋。
“我这里只有二十两,还需要五两留做路费,其余的都给你去还钱吧。”
老人将白花花闪耀耀的五两银子掏出,又默默的将剩有十五两的钱袋子递给给乞丐。
拿着沉甸甸的钱袋乞丐顿时有些哑然。
怎么会这么轻松,这十几天来哪次不是自己喊得嗓子都快哑了才能从那些穿金戴玉的富商豪绅手里抠出一点儿吃饭钱。
而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的老人,竟然如此悲天悯人,愿意将自身大半钱财给予我?
难道是我的演技又涨了?
乞丐摇摇头,深感不可能,因为就在昨天,他和罪似河用同样的套路,一模一样的表演手法,根本就没有讨要到一分钱。
或者把时间拉得更长来说,自从那两个人离开后,他们这两个衣钵继承者,根本就没赚到多少钱。
可想而知,有钱人有好有坏,但绝对不会傻。
也不知那两个人的话术究竟有多高超,才能被新任知州看上。
所以说这是个老糊涂?
真是幸运啊,居然遇到个傻子。
乞丐手里紧紧攥着钱袋,心中窃喜,刚想再次施展演技,准备说些感恩戴德之类的话,展现一下演员的专业素养,就听到马车上的老人先行开口。
“哎,你们都是可怜人呐,拿着钱,去吃顿饱饭吧。”
老人深深的叹息,声音中貌似还有一丝自责与羞愧之情。
乞丐顿时浑身一抖,原来这老头不是老糊涂,他是知道我俩是在骗他的。
那么为何?
乞丐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老人。
只是一眼。
他就感到无地自容。
那种眼神,那种悲悯,那种明明看穿一切,却仍旧心甘情愿的被骗。
乞丐再也演不下去了。
这时,老人挥挥衣袖,回到了马车中。
而不远处的白衣男子看着钱到手,也识趣的退让开来。
车夫一甩鞭子,马车缓缓前进。
“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
眼看马车速度越来越快,乞丐不由得眼含热泪,大声问道。
然而并没有马车内并没有声音回应他,只是速度更快了。
这是害怕我知道了名字,会报答他吗?
乞丐又是一阵感动,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这次和以往不同,他是真心实意的,不参杂一丝表演成分。
“你咋了你?”
白衣男子小跑过来,就看到乞丐跪在地上,面对马车远去的方向,脸上展现出从未有过的表情。
“人家其实什么都知道,但还是愿意给我们钱。”
乞丐说话声音哽咽。
“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吧,只是懒得拆穿,也懒得理我们,这老头倒是心善。”
白衣男子点点头,在经历了好几天的一无所获后,其实他心里也是挺担忧的,想着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是在之前那两人身上没学到,可没想到今天竟然如此顺利,果然,还是好人容易骗一些。
“我不许你叫他老头!他是我们的恩公!要叫恩公!”
乞丐一脸愤慨。
“啊?我们骗了人家还要叫人家恩公?”
白衣男子有些懵,他不懂乞丐是在发哪门子疯。
“总之以后等我发家了,肯定要报答恩公。”
乞丐言之凿凿,恨不得要对天发誓。
“是是是,等你发家了想报答谁就报答谁,现在还是先把钱分一分吧。”
白衣男子翻了个白眼。
乞丐也是点点头,站起来,将钱袋子放在两人中间,缓缓打开。
“这么沉,肯定有十两往上了吧。”
白衣男子用手在下面掂了掂,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就看到乞丐的脸色瞬间黑成木炭。
意识到不对,急忙低头看去。
好嘛。
原来灰扑扑的钱袋子中装的,是更加灰扑扑的石头。
他们被人耍了。
“死老头!别让我再看着你啊啊啊!”
乞丐将钱袋丢入草丛,仰天长啸。
白衣男子神色复杂,倒没有和乞丐一般眼红耳赤,只是微微感叹了一下人生的大起大落。
……
“大人,我们好像没必要这么快赶路吧,现在距离益城已经很近了。”
车夫小心翼翼的问道。
“让你这样做,你这样做就是了,别说这么多话。”
车内,姚仲何从怀里掏出一个与之前一模一样的钱袋,将沾了些碎石灰尘的五两银子放入其中。
“看来,等下还得再找一些石头放进去才行。”
姚仲何心中想到。
……
知州府。
大院内。
原本清幽的大院,此时已经是张灯结彩,充满了喜庆的氛围。
十几张巨大圆桌摆在其中,却并不显得拥挤。
一伙身穿华胜酒楼统一工作服的人,正在忙忙碌碌的收拾,洗菜,蒸饭。
好不热闹。
而浑身大红色衣装的刘庸,也在其中,他负责指挥。
务必在下午三点之前将场地和饭菜的准备工作全部完成,因为那正是宾客们陆陆续续到来的时刻。
“哎,这凳子腿有点摇晃,去换一个。”
“那谁谁谁,怎么干站着,快去那边帮忙淘米。”
刘庸忙的满头大汗,口干舌燥,拿起水瓢就从缸里舀出凉水喝下。
顿时感到一阵舒爽。
其实按理来说,刘庸作为知州府的大管事,根本轮不到他操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但刘庸就是要凡事亲力亲为,甚至于把他家里的媳妇儿都带过来帮忙了。
而这一切自然都被黄极看在眼里,心里倍感满意。
这样的刘庸,才是他能一直带在身边十几年不换的管家。
喝着温热清香的龙井茶,黄极端坐在大厅的主位上,抚着玉扳指,心情大好。
他今天穿着奢华,却并不鲜艳的暗黄色长衫,遮住了肥胖的肚腩,头上则是一顶黑帽,正中间镶嵌着一颗大红色玛瑙宝石,既低调,也不失贵气。
自从三位夫人到来之后,黄极的衣品大幅度提升,比之前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整个人看上去,即使没有官服的烘托,也有了三分栩栩如生的官威。
光是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站在旁边的小芸和坐在下位的二少爷黄梦书感受颇深。
“父亲还真有那么点模样了啊。”
黄梦书同样抿上一口茶,心里一阵感慨。
虽然名为二少爷,但其实,黄梦书的年龄并不比大小姐黄语嫣小,两人几乎可以说是同岁,生辰相差不过三天。
而与对待黄语嫣这个女儿不同的是,黄极对待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极为严苛。
差不多自五六岁起,就时常将大儿子黄长宇和二儿子黄梦书带在身边,教他们为人处世。
所以,在这个过程中,不仅父亲见证了儿子们的变化,儿子们也同样见证了父亲的改变。
一步步的从平庸之辈,成长到现在。
黄梦书对于父亲的敬佩程度,不亚于刘庸。
这时,一个面容周正平和,与黄极有五分相似的青年从门外走进。
大少爷,黄长宇。
“父亲,我已将罪大师领来了。”
黄长宇恭敬的说道,微微往旁边让开,露出背后的人影。
一身上红下白的夏装,正是罪如海罪大师。
“黄知州。”
罪如海拱手道。
黄极连忙站起身来,快速走近,上下观察一番,眉眼间是止不住的满意。
“不错,看上去很精神,罪大师觉得如何?”
“穿着很舒服,谢过黄知州了。”
罪如海无语,一路上,他看到别人都是全红装束,只有小芸和自己上红下白,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被坑了,现在黄极表现得又这么明显,根本是把人当成傻子。
幸好今日只有苏夫人来,只要苏家四姐妹没看到就好。
想到苏夫人,罪如海心里异常沉重,早晨在小芸身上感受到的走火入魔气息,和之前苏夫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武秀到底对苏夫人做了什么?
罪如海不由得感到头大。
无论什么事情,一旦牵扯到武秀这个女人,那就别想轻松。
“哪里的话,罪大师乃是知州府中最不能缺少的人,一直尽心尽力的辅佐,我也一直没什么表示,实在惭愧啊。”
黄极谦逊的话打断了思绪,罪如海只好又堆起笑脸,进行一波商业互吹。
但吹着吹着,黄极的一句话,让刚刚到来,才一脚踏进屋内的黄语嫣僵住了。
“罪大师啊,你是不是有些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黄极皱起眉头,神色间透露着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