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身已倒了下去。

    妙清忍不住便要惊呼出声。

    但就在这刻，她忽然察觉尸身的面目已有了变化。

    倒下的不是沈澄，而是左一刀！

    沈澄既能在受击瞬间，与尸偶调换位置。

    尸偶自然也能在关键时为他挡下杀招。

    至于面目衣着上的伪装。

    妙清能瞧得出，那是某种幻术的效果。

    只是能够瞒过她，更是瞒过了第五楼的百鬼之尊的幻术，到底有多高明。

    她却是无法想像！

    一生之中她所见的高人中。

    恐怕只有座师白云庵主一人，曾给她这高深莫测之感。

    然而，沈澄只不过是锡卢国边境小镇上的一个猎鬼人。

    直至今日为止，偌大一个缺月州。

    并没几个人听过他的名号！

    但是，在今日过后的未来……

    妙清有着强烈的预感，这位少年将举世闻名。

    只见第二次中计的百鬼之尊目露凶光，发出一声尖厉至极的哀鸣。

    他的一双鬼爪，有着劈山破石的无匹威力。

    但若始终无法命中沈澄之身。

    哪怕是再大的威力，也无用武之地！

    好在仅过一瞬，沈澄便贴心地为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贴着百鬼之尊的身躯现身，燃有苍蓝灯火的手掌一伸，已按在鬼鸦面具上。

    长命灯，搜魂。

    百鬼之尊竟无一丝还手之力，身形僵直在原地。

    沈澄却轻轻皱起了眉头。

    本应顷刻成事的搜魂神通。

    因为手掌与鬼修面门间隔着一层面具，进度竟是减缓了不少。

    单是法器，做不到这样的效果。

    这面鬼鸦面具，是比法器高出一层品秩的“半仙兵”。

    穷乡僻壤中的鬼修，怎么会坐拥一件半仙兵？

    素来恨恶鬼道的儒家书院，又为何会对拥有半仙兵的作恶鬼修置之不理？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有趣了……

    沈澄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斩。”

    背后木匣骤地迸开。

    一道暗红剑光冲天而起，以超乎常人想像的高速疾劈而下。

    将百鬼之尊连人带着面具，直直劈为两半。

    破碎的面具下，露出的竟是一张惨无人色的秀美脸庞。

    这阴狠猛厉如荒野飞禽的鬼修，竟是女子之身。

    她的身躯，原本或许很柔软。

    只可惜早已因为尸化，而僵硬如铁。

    沈澄对她身躯的其余部份，也毫无兴趣。

    他的手掌，已按到她裂为两半的前额上。

    点起长命灯，碧手炼残魂。

    这次的奖励，是……

    沈澄的瞳孔蓦地放亮。

    但这不是满足于所得的好时机。

    子时至卯时，天地间阴气最盛。

    鬼门也唯独在这段时间才会敞开。

    这也是沈澄坚持在子时后才出发的原因。

    他怕鬼修死得早了，等到子时，血已变冷。

    暗红飞剑沾上鬼修尸身尚温鲜血。

    往着巨杉腹中的黑白裂缝疾地直刺。

    飞剑刺进裂缝顷刻，一团暗红焰火倏地绽放开来，将鬼门彻底吞灭。

    蓬的一声，巨大杉树从中断为两截。

    半棵断树倒地，掉落绿叶无数。

    大功告成后的飞剑锋芒尽敛，回飞入鞘。

    某次炼魂所得奖励，品秩相当于半仙兵的飞剑“镇灵”。

    名字古怪，却是沈澄目前所知，唯一能够将现世的鬼门封闭之物。

    每封上一道鬼门，就须血祭一位至少第五楼境界的练气士，或是三段以上武夫。

    百鬼之尊显然没有凭空让鬼门现世的本事。

    却借助鬼门引阴物入阳世，残害生灵，炼造法器。

    将之血祭把鬼门封上，也算是了清因果。

    这样一来，祸害焚香镇周遭各地数年之久的鬼祸，总算告一段落。

    ……

    沈澄“斩杀”鬼修，封印鬼门的一幕。

    倘若以文字描述出来，或许能写上洋洋洒洒二三千字。

    但实际的时长，却只不过是十数息之间的事。

    妙玉不知何时已然醒了过来。

    此时的她，正运行佛门正法中的五停心观盘腿而坐，调息疗伤。

    金刚寺和白云庵一脉虽然出自密宗。

    但在西月神洲传法多年，功法早已吸纳了大乘佛教的精髓。

    儒家主宰神洲，至今已垂千载。

    读书人们亲显教而远密教。

    佛门弟子想要广传佛法，就不得不作出改变。

    而令儒家高居于三教百家之首的，唯有绝对的力量。

    在现世，只有儒家练气士能够修炼出本命飞剑！

    剑修的杀力，在同境修士中本是绝对的。

    产出剑修之能，既由儒家所独占。

    佛、道、兵乃至百家修士，就难免要低一头。

    然而眼前的沈澄绝不是儒家弟子，却施展出了剑修的飞剑术！

    妙玉完全无法掩饰目光中的震撼。

    假如沈澄真是剑修。

    那么让她感知不到练气士的灵气，瞬杀第五楼鬼修等等，就全然能够理解。

    剑修温养出的每一口本命飞剑，都具备着独一无二的神通。

    绝不是以寻常的术法理论能够解释的！

    她呆呆地凝视着沈澄，终于忍不住问道：

    “座师曾说过在上古之世，剑修并非只能出自儒家一脉。”

    “你既非儒家弟子，却通晓御剑之术……”

    “莫非……是曾得到过上古练气士的传承？”

    沈澄瞥了她一眼，平淡问道：

    “你为什么认为我懂得御剑术？”

    妙玉一愣：

    “我亲眼所见，又岂会有假？”

    沈澄笑了一笑，缓慢说道：

    “你所瞧见的，只是长剑自匣中飞出，将百鬼之尊斩成了两段。”

    “但同样的事，其实用不着是剑修也可以做到的。”

    “只要你把外放气息，隔空御物的基本功磨练得足够扎实，一样可以驭剑杀人。”

    “你觉得惊讶，只不过是因为你的修为，不足以做到同样的事情罢了。”

    “我不是什么剑修，连练气士也算不上……”

    “还是说，你能够接受一名剑修干出你办不到的事。”

    “却唯独无法容忍，区区江湖武夫凌驾于你的头上？”

    撇下茫然失措的妙玉，他转向妙清：

    “大师身子无碍罢？”

    他对妙清的观感，相对妙玉而言要好上不少。

    妙清作为佛门嫡传的自尊心，实际上比起妙玉更强。

    然而她却至少能在表面上，维持着和颜悦色的态度。

    在深知大事不妙时，也表现得足够配合。

    并没为着维护无谓的自尊心而扯他后腿。

    像她般识大体的练气士，这几年很少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