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人玉的地位和声望，显然均不足以瞧见少当家的真容。

    执鬼头刀的大汉二当家，便是用作招呼类似的一般客人的。

    哪怕是曾经的猎鬼司第一人卢长青。

    也没有越过大汉，与眼前女子交接的资格。

    但沈澄既已击败了大汉，女子就没法不亲自出面了。

    能以女流之身，慑服一群如狼似虎的大汉为己所用。

    她当然不会是寻常人物。

    可沈澄的神色却仍然很平静。

    昨夜，他从地藏庙中带出了木匣。

    此刻便挂在门外坐骑的马鞍边上。

    “镇灵”飞剑一出，就连半仙兵也要被当场斩为两半。

    眼前女子的肉身强度，能与半仙兵媲美吗？

    只见女子横刀平视，先是瞥了倒地不起的大汉一眼。

    眼里露出惋惜之情：

    “二当家的横练体魄，是战场上千锤百炼得来。”

    “在二段武者之中，已然堪称无可匹敌。”

    “但你却以江湖上最平凡，最常见的炮锤拳，硬破了他的横练功夫！”

    “猎鬼司原先养的，都是一群杂鱼烂虾，绝无一人能有你的功力。”

    “奴家齐归蝶，敢问兄台的名号。”

    沈澄说道：

    “焚香镇，沈明烛。”

    齐归蝶目光一亮：

    “可是那新封天字第一号猎鬼人的沈澄，沈明烛？”

    “大殿之上，宫九亲自出手试你的功夫，却无功而还。”

    “这才赐你紫金冠、青玉玦，你在朝堂上的待遇，已不下于军功受封的子爵、男爵。”

    “以你的身份，本不该掺和到攘夷山的小事里头。”

    沈澄说道：

    “少当家以为朝廷为何出手如此慷慨？”

    “还不是认定我腰间利刀刚极必折，一朝身死，正好把先前所赐都收回去！”

    齐归蝶问道：

    “沈兄既知朝廷不安好心，又何必为其卖命？〝

    “对付鬼魅阴物，终非我辈武夫所长。”

    “那卢长青既自傲一手追魂夺命剑凌厉无匹，鬼神辟易。”

    “且由得他料理攘夷山之事就罢。”

    沈澄微微一笑：

    “朝廷既存此心，沈某人便更要让诸公知晓。”

    “我腰间这口刀，并不是这般容易就会折断的！”

    “再说，猎鬼一事，对常人而言只是苦差事。”

    “却有益于沈某人的修行。”

    “即使我不在朝廷麾下，这鬼，本来也是要猎的。”

    齐归蝶打量了他半晌，忽然下令：

    “取我刀来！”

    马贼兄弟会少当家的刀，连柄长四尺二寸，刃身长度占全刀的三分之二。

    刀脊高高隆起，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

    刃身亦是往外凸出，与刀脊相对，形如柳叶。

    柳叶刀本是为实战砍杀而制的佳兵。

    然而这口长刀以纯金为柄，刃身通体银白。

    材质却不利于武夫之间刀剑相搏的硬战。

    齐归蝶见沈澄注目刀上，悠然一笑：

    “这是奴家家传的金冥刀，刀身全是以秘银打造。”

    “凡俗兵器与之相碰，一触即断。”

    “阴冥鬼物，更是难挡冥刀之一击。”

    她瞟着沈澄，看似柔和的目光便如绵里藏针：

    “沈兄此行若能大胜而归，往宫九脸上狠狠刮一巴掌。”

    “奴家便将这刀赠送于你，如何？”

    沈澄眨了眨眼睛：

    “少当家与宫九有怨？”

    齐归蝶笑了：

    “宝刀赠英雄，本就用不着任何原因的。”

    “待得沈兄证明了自己确是英雄，莫说区区一口宝刀……”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绵柔如水：

    “纵是一并将美人奉上，也无不可。”

    ……

    齐归蝶并未将通行令牌赠予二人。

    而是佩刀上马，亲自将二人送到了城外。

    马贼兄弟会少当家之友的身份，自然要比两块令牌贵重得多。

    沈澄眼见一路上所遇马贼，皆簪花于鬓，扬刀立马行送别礼。

    忽然说道：

    “十骑送龙头，听闻已是江湖上最高规格的礼仪。”

    “哪怕是令尊到了京城，所享的礼仪也不会比这更高了吧。”

    齐归蝶身下是一匹紫騟黑鬃马。

    发起力来，要比沈澄二人的坐骑迅捷许多。

    然而此刻，她却放慢了马速。

    与沈澄维持在相邻身位。

    闻言，笑道：

    “我爹从来不管兄弟会的事。”

    “只是见我在家坐不住，就把名下的良马和兄弟们给我打理而已。”

    “而且，十骑送龙头也不是帮会中最高的礼仪。”

    “传说天穹之上，有十二元辰。”

    “十二骑夹道迎送，表现出的才是最深的敬意。”

    柳人玉一直刻意堕后，与沈澄和齐归蝶隔着好一段距离。

    此时却忽然迟疑着问道：

    “在下听闻数日之前，城东有十二骑千里迎客，接待一名酒红发色的少女驰入望月楼。”

    “当年彭铿入京，城外送他的也不过是十骑。”

    齐归蝶的眼神，倏然便淡了下来：

    “那是山上的仙人下凡降世，本就不是江湖上的礼节足以迎接得了的。”

    “莫说十二骑，就是十四骑、十八骑，只怕也未曾被那人瞧在眼里。”

    沈澄心思微动，笑道：

    “但那人座下一匹青花骢，少当家却是没法装作未曾瞧在眼里的，不是吗？”

    齐归蝶神色一沉，忽尔展颜：

    “沈兄果然深得我心。”

    “只是，要取那人座下的坐骑。”

    “比起骑走国主养在深宫之中的‘照夜玉狮子’，还要困难百倍千倍。”

    “哪怕是我爹亲临，也打不了那匹青花骢的主意，我就不白费心思了。”

    她蓦然勒住缰绳，扬鞭往前：

    “再行十里，就是你们要去的攘夷山。”

    “奴家与两位同行的风声既已传出。”

    “兄弟会中，再也无人会找两位的麻烦。”

    “嗯，或许只有一人例外。”

    沈澄说道：

    “还请少当家把话说得明白些。”

    齐归蝶说道：

    “要是你们在城外，碰上一名铲光了前额头发，留着一条乌黑明亮的大马尾的女子。”

    “别要犹豫，策马便走就是。”

    “凭她那二百斤重的肥大身躯，哪怕骑着当世的名马，也追赶不上你们的。”

    “但若被追上了，也请切记别要报上奴家的名号。”

    “奴家的名号，放在缺月州许多地方都能唬得了人。”

    “但在这人跟前却没半点用处，只会让你们死得更难受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