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澄此刻的心情很愉快。

    跻身武道三段“雄关境”后。

    他终于可以开始修习无间大法附录的“业火焚天刀”。

    像这类疑似是上古练气士遗留的武技，修习门槛都很高。

    好比大法后续附录中的“无间百煞剑”。

    就需要步进先天三境后方能修习。

    否则经脉承受不住剑式动用的海量真力。

    一个不慎，便是八脉尽断，武功尽废的悲惨收场。

    这也是沈澄期盼着早日跻身先天的原因之一。

    能够当剑客，谁愿意玩刀啊？

    他可不想日后闯出名堂后。

    得个“雷刀狂人”或是“莽修罗”般匪气十足的称号。

    江湖上的成名剑客们，虽然逼格及不上御剑千里的剑修。

    却也已经足够，成为情窦初开的少女们梦寐中的情人了。

    无论是在哪个世界的江湖里，剑总是要比刀高贵点的。

    虽然，沈澄对大部份江湖上的少女并不感兴趣。

    在风尘仆仆的江湖中，决然出不了薛清卿般的女子。

    缺月州是个世俗与山上相隔得很远的地方。

    墙头上的白衣美人，对这座锡卢国京城而言确实就是仙人。

    如今，沈澄却成为了仙人的邻居。

    少年人总是喜爱皎洁明净的白月光的。

    就算沈澄已然两世为人，也没法例外。

    他握起自阳间带来的利刀“秋霜”，闭目凝神，展开刀架。

    ……

    山中的夜已寂静。

    暖雾蒸腾的泉水表面，缓缓浮起了一道健壮而挺拔的身形。

    打通任督二脉后，沈澄体内的混浊杂质，已被温热的泉水尽数蒸出体外。

    而因着冲击玄关的灼热的经脉。

    也已被水中蕴藏的阴寒之气冷却。

    此时此刻，他的肉身已处于堪称完美的舒展状态。

    然而他的精神，却已也完全集中。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感知到危险，而自阴世提早醒来。

    他望向十数丈外，泉边石间。

    有女子素手正抚顺一头青丝，回眸轻瞥，视线凄迷。

    如果一个人见过死人的眼珠。

    便会知道，死人的瞳孔该是半透明的。

    女子的瞳孔，便是半透明的。

    却没有死者该有的混浊。

    她背对着沈澄的身形一丝不挂。

    腰臀间的曲线丰润而柔美，看着也绝不像是死人的肉身。

    然而沈澄分辨死人的方法只有一个。

    听气息。

    他没有听见女子的呼吸声。

    一般自鬼门中走出的孤魂野鬼，由于并没有肉身。

    经受稍为强烈一些的罡风吹拂，便会魂飞魄散。

    那干鬼物，就算一百头、一千头一拥而上，也不会是沈澄的对手。

    但眼前女子的状况显然又不一样。

    在她死后，肉身显然得到了良好的保存。

    魂魄缠怨不散，化作阴灵后。

    即被渡引进原本的身躯里，重新得到了肉身。

    这一类的鬼物，并不惧怕寻常阳气的侵袭。

    甚至能在微弱的阳光之下行动自如。

    她的魂魄和肉身本就同出一源。

    也用不着担心灵肉不能契合的问题。

    比起那些强行夺舍他人肉身的阴冥鬼物。

    无论是可塑性还是成长能力，都远远更为优越。

    唯一不足之处，大概便是女子生前很大机会没曾修炼过。

    肉身的强度，比不上左一刀、赤雉等人死后化作的尸偶。

    但谁知道这段时日以来。

    那藏身幕后的鬼修，对这具肉身作过多少强化？

    沈澄手按刀柄，神意贯注。

    就在这时，女子似是注意到了他散发出的杀意之盛。

    双手轻扶池边，伫立于雾水中。

    下一刻，她的身形便自沈澄眼前消失了。

    不是障眼法，也不是幻术……

    而是在一刹那之间，经由“缩地成寸”的道家神通转移到了别处。

    鬼物是施展不出道门的正宗法术的。

    那就代表，是她背后那名鬼修动的手脚吗？

    沈澄轻声说道：

    “掌握道门神通的鬼修……越来越有意思了。”

    “只是，如果柳人玉打探得来的情报属实……”

    “在你连仇人们的面也未见到之前，就将你送回阴世，似乎并不怎么公道呢。”

    ……

    山茶村外，女鬼冷白无尘的赤足踏在路上。

    眼眸里的茫然苍白，一分分化为纯墨似的漆黑。

    这里……

    没错，这里就是……

    女鬼的双爪，蓦地变得锋锐坚韧如钢铁！

    她身上披的只是一件素袍。

    藏不住苍白身躯体表流动的漆黑墨液。

    就如一点墨，在白纸上化了开来。

    转眼便会染污一整片雪白。

    死而不腐之尸，阴煞死气凝聚化毒。

    即为世人平素所言之尸毒。

    尸毒入体，便即侵蚀骨髓，摧残五脏。

    哪怕以先天武夫的体魄，三教得道练气士的清正之气，亦无法抗衡其毒。

    而当女鬼止步于村口第一座房屋门前时。

    手爪已然彻底染上了污黑。

    她失尽血色的淡紫唇角，也缓缓上翘了起来：

    “该杀……”

    “该杀！”

    数息呼吸后，尖厉的嘶叫声刺穿了夜幕：

    “饶，饶命！”

    “是村长，村长家里买来的童养媳来复仇了！”

    “那狗日的村长一家，逼死了这女人，现在还要把我们统统害死……”

    “小娘子，小娘子高抬贵手，放过小的一条贱命！”

    “小的只不过平日里对你吹过几声口哨，说过几句调笑的话……”

    “可没想到那老儿为着这种小事，就会把粗木棍捅进你……啊！”

    “小娘子……”

    “咱村里对不住你，咱也知道……”

    “但求你放过咱娃儿，娃儿还小……”

    “啊！”

    “你这臭小娘好狠……”

    “我做鬼，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啊啊啊啊啊！”

    凡人的哀号惨叫，此起彼落。

    复仇的厉鬼，却默然无声。

    一座小山丘上，村长旧屋遗址跟前。

    以卢长青为首的一众猎鬼人，冷眼瞧着山丘下一盏盏灯光熄灭。

    刚赶回村中不久的柳人玉，竟然就站在卢长青的身后。

    他的背脊已被汗浸得湿透，握得紧紧的拳头微微颤抖。

    此情此景，放在任何人的眼里。

    本也是不忍卒睹的惨事。

    但既然他已知悉了女子化身厉鬼的原委。

    又如何能出手打断女子的复仇。

    猎鬼司的职责，从来只是杀灭恶鬼，而不是保护平民的性命。

    更何况，在这个世上，本就有许多生命是不值得被保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