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只赌大小
他这话可算是说得很不好听。
但齐归蝶听着,却半点不感刺耳。
大好山河,本是兵强马壮者得之。
假如铃兰一朝覆灭,只能慨叹本领不如人,却没有怨天尤人的道理。
况且,她从没想过这会在她这一代发生。
八百马贼于她麾下,至今只三个年头。
但若此刻立时与铃兰国的正规骑军挥刃交锋,齐归蝶自问有七成胜算。
如此兵锋,莫说是对付区区一座锡卢国……
哪怕是与久已废驰的大秦边军对撼,也行有余力!
齐归蝶脸上,总是挂着自信洋溢的笑容。
论个人武力,她自问称不上顶尖。
说不定还及不上同是三段的沈澄。
但任凭是谁有着八百悍战之师在近听任驱策,也会露出像她般的笑容的。
只听她悠然问道:
“是了,奴家还没曾问过……”
“沈兄此行,当有大事在身。”
“为何竟信得过奴家这泛泛之交,与你同游?”
沈澄说道:
“除了宫九之外,城中还有何人,能像你般对这座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也有深厚的了解?”
齐归蝶说道:
“非是奴家夸口,确实不作第二人想。”
沈澄一笑:
“那就是了。”
“至于你提到我们的交情……别忘了,你还欠我腰间一口刀。”
“此事一成,宫九就此失去对国内局势的掌控,势必要向我低头。”
“能让你从旁见证宫九低头的一幕,若非你的知心好友,又有谁会做到?”
齐归蝶大笑拍掌:
“说得好。”
“单凭沈兄的这段话,奴家已经把你当成了知心好友了。”
“只是有一件事,奴家不敢不多口提醒一句。”
沈澄说道:
“但说无妨。”
齐归蝶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漕帮彭家虽然是暴发户,他们家传的五虎断门刀却已传承百年。”
“一门没有独到之处的武技,是绝不会传承得了百年的。”
“沈兄可以小覤彭家人,却万万不能轻视彭家刀!”
……
彭家的刀成色如何,姑且另说。
彭家人经营的赌场,却确是营运得有声有色。
几乎所有在神洲盛行的赌博游戏,在这里也有专属的荷官和摊档。
沈澄甚至瞧见一个肤色黝黑的南洋女荷官。
正跟五六名男子,在玩着自远东之地传来的“花牌”。
齐归蝶眉目含笑:
“原来沈兄还有这等爱好,失敬失敬。”
“据闻清莲国最大的青楼‘珈蓝洞’中,便新来了一位歌舞驰名的南洋舞姬。”
“有机会的话,还真想与沈兄一同去见识下。”
沈澄感慨说道:
“我只是在想,如果柳思思的云锦居里,也有这样的一位南洋花魁。”
“这时我大概已有大麻烦了。”
齐归蝶自然不知他感慨的真意,抿嘴笑道:
“那柳思思十年前可是艳压一州的绝色,难道还不足以让沈兄动心?”
沈澄说道:
“听说她早就收山了,我连她的面也没见到。”
齐归蝶淡然说道:
“那也不必可惜。”
“从良后不会复出的婊子,只怕比不会红杏出墙的贵妇人还要稀少得多呢。”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都有股对上了频道的契合感。
赌场中好玩的玩意儿着实不少。
要是跟着沈澄来的是薛清卿,想来真的是会忍不了手的。
但沈澄的目标只有一处:
“我要赌大小。”
美女荷官问道:
“客官下注多少?”
沈澄说道:
“一个铜钱。”
荷官眼里掠过一闪而逝的轻蔑:
“底价是十两银子。”
沈澄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枚青纹钱推到了她面前。
荷官再瞧向沈澄时,眼神已变得无比恭敬:
“仙师光临敝处,实乃敝处的福气。”
“你认得它?”
“两日前,有一位温大小姐也曾驾临,离去前足足放下了五十枚青铜兽纹钱。”
“敝处向来最乐意接受仙师们的下注。”
“富商会赖账,将军会赖账,就连宫里的贵人们也会赖账。”
“只有山上的仙师们,是绝不会赖账的。”
荷官言语恭谨,话中却有话。
仙师们绝不会赖账,换句话说,会赖账的就算不上是仙师了。
盈乐赌坊平日接待的练气士中,最高境界的也就是像妙清、妙玉般的第三楼。
至于温乔,属于特例中的特例。
第五楼以上的练气士,数遍整座缺月州也没多少个呢。
第三楼以下的练气士们若要闹事。
有漕帮高手撑腰的赌坊,全然能够压得下去。
不然,这赌坊也已开不到现在了。
当面作弊的可行性也不高。
单是沈澄目前注意到的,便已有三位二段武夫的目光射到了自己身上。
这些人打起架来,虽然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但要叫破他作的手脚,还是很容易的。
只可惜荷官和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
沈澄压根没想过要赖账,也没有打算作弊。
“摇盅。”
数刻钟转瞬即逝。
荷官已经连续摇盅了四十八遍。
沈澄也已连续买中了四十八遍。
半座赌坊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沈澄和一旁吃瓜看戏的齐归蝶身上。
荷官的贴身内衫已被冷汗浸得湿透。
赌坊时常有修行者出入,哪怕势力大如漕帮,也不敢用上灌过水银的骰子。
但同样地,假如沈澄动了手脚,早已被在旁的镇场高手看出。
如今四十八轮过去,一旁的好手们却没有半点的动静。
也就是说,沈澄真的是单凭耳力。
就精确无误地听出了四十八次摇盅的点数?
镇场子的高手们或许不懂数字,荷官可是心知肚明。
赌大小的赔率,素来是一赔一。
摇到第二十一轮时,就算卖掉整个漕帮的资产,也已不够金银来付给沈澄。
然而那时,荷官并没有及时中止赌局。
她一直在赌,沈澄会在下一局将所有青纹钱输还出去。
而她赌输了!
这次赌输的后果,却是整个漕帮也负担不起的!
荷官觉得自己没吓得立时休克,已可算是心理素质强大得没边了。
她勉力探出一记难看的笑容:
“客官……”
“咱坊里还有许多值得玩的游戏,要不,您换个场子玩?”
花牌、天九之类的玩意,可不是单靠修行者的修为就能保长胜不败的。
只要沈澄维持每回合一局定生死的玩法,满盘皆输只是早晚的问题。
至于到时,他会不会从口袋中探出又一枚青纹钱来。
那就是别的荷官们要担心的事儿了。
却见沈澄摇了摇头,露出平易近人的微笑:
“我只赌大小。”
“庄家若是不想玩了,就此便把账结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