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成双悠悠一笑：

    “韩道友言重了，成双岂是这等样人？”

    “只不过是想在这孩子额上，也贴上一张符箓，好强行将她的阴神召回阳间而已。”

    韩小梅说道：

    “你当我是傻子？”

    “阴阳相隔，除非你将清卿的肉身带到另一道鬼门前，强行召魂。”

    “才有机会把她的阴神牵引回来。”

    “但到时她也势必神魂大损，就此落入你的掌控。”

    “你，是不是真的当我这护道人是死的？”

    范成双轻轻叹了口气，手按温乔头顶。

    身形下一刻便隐没在骤起的气流漩涡中。

    她若想把温乔的阴神带回阳间，原理也是一样的。

    必须在两个时辰之内，找到另一座鬼门，在鬼门跟前施术才有成事希望。

    对于薛清卿跟温乔一战的胜负。

    她打从眼看着薛清卿抱出满月之相的那刻，便已不持任何寄望。

    韩小梅哼了一声。

    转而望向薛清卿时，眼里却是满满无奈。

    修行二百年，她对剑道外的一切都不甚关心。

    鬼道更是被她视为微支末节，不屑分神顾之。

    此时要她在仅仅两个时辰之内，便找到一座鬼门接回清卿阴神，着实也太难为人了。

    韩小梅向来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狂狷性情。

    不然也不会三次问剑缺月山，屡败屡战尚且不当回事。

    要知道，哪怕是五楼十二城里那些成名多年的悟道境剑仙们。

    都没几个敢问剑五大山人的。

    在二百余年前的乱世中打出来的威名。

    绝不是寻常同境能够等闲视之。

    可韩小梅，却从没把韩七情当作是该当畏惧的对象。

    低着一境又如何，最多也就是被一剑斩杀。

    连挑战强敌的胆气也没有，如何称得上是剑修！

    然而一旦想到，阿燕在清卿出事后将会如何愤怒。

    就连韩小梅也不禁微微寒颤。

    她背起清卿肉身，思绪纷纭之际。

    只见得一道身形背负剑匣，骑乘白马自南而来。

    “沈澄？”

    “没想到你竟然能活着回来……也是，不愧是清卿看中的孩子。”

    “贵妃已死，此城将破……”

    “你还是早些逃往南方，待局势稳定再谋出路罢。”

    “眼下清卿与温乔间的争斗，已不是你能够插手的了。”

    沈澄翻身下马，瞧了薛清卿一眼。

    果然如此。

    假如此刻已是子时，问题相对就易解决得多了。

    但就算是如今，他仍然有着破局的把握。

    只见沈澄缓步捡起高台角落的一道漆黑小幡，忽然说道：

    “贵妃是我杀的。”

    韩小梅微微皱眉，第一时间便想呵斥他这不是开玩笑的时机。

    然而瞧见了沈澄的眼神后，她目光一动：

    “你……手头上有着某种克制鬼道的半仙兵？”

    “换作是平日，我一定会对你的来历寻根究底，好满足这份该死的好奇心。”

    “然而这会不是时候，清卿的大道，很可能得毁了。”

    她眼里浮现着一丝悲凉。

    想着的却不是清卿。

    而是二百年前，某个在陶陵故地上孤身前往海边。

    连经脉都被沿途剑气刮得残破不堪的少女。

    却听沈澄说道：

    “我能救她。”

    “只是得劳烦前辈，送我到杏海海面上一趟。”

    ……

    杏海，锡卢京城对外离岸百里处。

    韩小梅俯视着海面上与成人等身长短的黑白裂缝，神情古怪道：

    “你怎么知道这儿有鬼门的？”

    “哪怕是龙虎山上学过望气术的牛鼻子们，也没法隔着百里路途，注意到这边的阴气。”

    沈澄在后紧抱着她的腰肢。

    似乎狂风一吹，便将自浮空百丈的梅花枝上坠落。

    闻言只道：

    “贵妃利用了儒家为着维持缺月州乱局，放任鬼门遍地的小心思。”

    “将锡卢各地的鬼门，都借由空间法术吸引至京城周边了。”

    “规模较小的鬼门，自然便有着向大型鬼门趋近，乃至被其同化的特性。”

    “比武场上的那道横越全城的大鬼门，就是近百道鬼门聚合而成的结果。”

    “正因如此，猎鬼司在这段日子里头，才会注意到京城周边的鬼物明明有所增加。”

    “却未曾发现新鬼门的怪异状况。”

    韩小梅轻声说道：

    “鬼门聚合定律……原理就跟缺月山周边鬼门群聚的道理一般吗？”

    她忽而一笑：

    “想到贵妃那厮握着小旗子，挥动了无数遍才好不容易将鬼门移至京城一带的画面，我就觉得好笑得要命。”

    沈澄也笑了，接续说道：

    “贵妃为着尽可能扩大京城鬼门的规模，只要是距离稍近的门扉，也已被她转移过来。”

    “但唯独是近海处的鬼门，她却是不敢碰的。”

    “不然，谁知道会不会刺激到海底某些未知的存在？”

    韩小梅恍然：

    “你是指那劳什子的什么大海怪？”

    “缺月州天幕之下，就连魔教的大魔神，也得被天地压制掉一两个境界。”

    “像是上古传说中的那类大海怪，杏海里头可出不了。”

    “不过，就算只是招惹到七、八楼层次的怪物，也够贵妃那厮头疼的了。”

    沈澄点头。

    “她虽然不敢在海面上乱来，但与缺月山相距较远的海面鬼门，却也会被京城聚合中的大鬼门引来。”

    “十余年的光阴，也足够把它吸引至离京城仅只百里之地了。”

    “接下来，还请前辈为我护法。”

    沈澄放脱揽紧韩小梅纤腰的双臂，自怀中取出了两张符箓。

    先是将第一张安宫定位符，撕去半张扔往海面鬼门。

    紧接着，将另一张符文以金黄液体写就的符纸贴在额前。

    韩小梅瞥了符纸一眼，这次眼里流露出的是实实在在的震惊：

    “阴神出窍符！”

    “你是从哪里搞到这样的玩意儿的？”

    “符上的咒文，与学宫里头实验性质般造着玩的那些全然不同。”

    “上古时期的武夫，据说就是用这种符短暂使阴神出窍，进出肉身无法进入的各大秘境。”

    “沈明烛……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沈澄凝神静念，已听不到她的问话。

    下一刻，他那凝聚程度远远超乎韩小梅预期的元神之躯，便已破体而出。

    背负玄木剑匣，毅然投向海面上生死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