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褪凡丹
“你想下山?”
顾晴霞把手里最后一点烤地瓜往天上一扔,引得一白一黄两只狗嗷嗷叫着跑远,她转身看向陈承安。
“为什么?山上不好吗,能吃饱,能穿暖,也不用劳作,只需要按部就班的修炼就可以,多少人做梦都想过这种日子。”
陈承安解释说:“我……我想我娘亲了。上山前我杀了乡绅家的三儿子,我担心他们事后报复,想找时间回去看看。”
儿子担忧母亲,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最为合理的理由。
然而,顾晴霞听闻他的解释,却一下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平日里恬淡的神情少有的露出了郑重。
“这话除了我之外,你还对谁说过?”
陈承安不明白她为何突然严肃。“我只和你说过。”
顾晴霞松了口气,神态恢复,见陈承安不解,解释说:“太乙门的修炼功法讲究太上忘情,了却世俗情缘。你要是对师傅讲这种话,他会发火的。”
仅仅是“发火”不值得突然这么严肃吧?
事情似乎并没有顾晴霞说的那么简单,但她没有继续说下去,陈承安也不好追问。
顾晴霞抱着狸花猫,轻轻挠着它的下巴,小猫舒服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她说:
“加入太乙门成为内门弟子,外出行走就代表了太乙门的门面。
被人欺辱是小,要是被人抓住,拷问出了门派功法,那就是撼动太乙门根基的大事。
想要下山,师傅给我们定了两条路:
第一条路,在山门内修行五年,修炼小成。”
这条路陈承安已经听蒋炎说过了,他迫不及待追问:“另一条呢?”
“另一条路就比这个难多了,记得摆放在山门正中央的镇山鼎吗?”
陈承安点点头,来太乙门的第一天他就见到了。
足足一人高的青铜鼎,方方正正,四足两耳,鼎身有繁杂的盘龙、饕餮、人像花纹,沉雄古逸。
“镇山鼎是师傅从一处上古遗迹中找到的,拥有镇压风水,诸邪退避的威能。
高六尺五寸,重两千四百斤。
第二条路,就是不借助外物,将镇山鼎举过头顶超过三息,就无需遵守修炼五年的规矩,提前下山。”
两千四百斤……陈承安咽了口唾沫。
地球上,参加奥运会的世界举重冠军的最好记录,也不过是三百六十公斤。
在这个饭都吃不饱的世界,能够举起两千四百斤的镇山鼎,只要不遇到大规模的军队,的确是能横着走了。
“那师姐你……”
“你看我像是能举起镇山鼎的样子吗?”
顾晴霞细胳膊细腿,平日里别说练功了,连走路都走的少,天天往躺椅上一瘫,别说镇山鼎了,让她多走两步估计都会喊累。
陈承安颔首,“那你是满足了五年期限?”
“满足是满足了,但我还是不能下山。”
“为什么?”
顾晴霞躺在躺椅上,眯着眼看天空中云卷云舒。
“因为师傅对修炼五年的要求是,修炼小成。
师傅在制定这条规矩的时候,觉得再愚钝的弟子,五年水磨工夫修炼下来,至少应该功法小成,不用担心下山后会遭遇不测。
但是师姐我啊……”
顾晴霞神情孤寂,一副高处不胜寒的模样。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
好家伙,我以为把太乙神功扔到床底下,悄悄修炼金光咒已经够过分了,没想到真正的摸鱼王者是你啊。
陈承安算是明白为什么他从见到这位师姐第一面起,就觉得对方亲切——
顾晴霞放到地球就是不折不扣的咸鱼。
无欲无求,自然就没有威胁。
陈承安觉得就算把逃跑的想法告诉对方,顾晴霞都懒得去举报。
反正多一个师弟少一个师弟,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可能唯一的变化就是少了一个饭搭子。
从顾晴霞的后院回到道观大殿,陈承安走到镇山鼎前,双手摸过大鼎上古朴的花纹,冰冷触感沿着皮肤蔓延过来,激起了鸡皮疙瘩。
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后,心中默念起金光咒。
细微的金色光芒在皮肤下蔓延,陈承安控制金光不要溢出,双手抓住镇山鼎的一足,猛地用力!
镇山鼎细微的晃了晃,随后没了动静。
陈承安就是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没能抬起来。
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直起腰,再次确认无人看到这一幕后,陈承安若无其事的走开了。
“真沉啊。”
陈承安揉着发红的手掌回到房间,正琢磨要如何才能扛起镇山鼎,外面忽然传来了三师兄蒋炎的声音。
“承安,出来。”
陈承安走出房间。
蒋炎仍是黑白道袍的打扮,面色如冰,不过眉眼间是难掩的疲惫,看起来似乎很久没有休息了。
他自怀里取出着一个白玉瓷瓶,也不过多寒暄,径直递到陈承安面前。
“师兄,这是?”
“褪凡丹。”
听到这三个字,陈承安心中咯噔一下。
虽说早早把《太乙神功》扔到了床下,但扔进去前,陈承安还是细细的读了一遍,避免青云子某天突然问起来,自己答不上来。
《太乙神功》中对褪凡丹有着详细的记录,需要复杂的工序、材料,还需要炼丹师五日不眠不休的盯着丹炉。
麻烦的制作工艺,带来的是极为显著的药效,特别适合尚未入门的修行者服用。
陈承安掂量着白玉瓶内丹药的分量,就是愚不可及的白痴,吃完瓶内的丹药也能初窥门径,踏入修行者行列了。
陈承安明白蒋炎眼中的疲惫是怎么回事。
几日前,蒋炎询问自己修炼进度,听说陈承安还未入门,就一言不发的离开。
现在想来就是去搜罗材料,为他炼制褪凡丹去了。
蒋炎把褪凡丹交到陈承安手中,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背着手离开了。
望着师兄远去的背影,陈承安无奈摇头。
“师兄啊师兄,我不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的白眼狼,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
可一想到,炼制这一瓶褪凡丹需用一颗新鲜的活人心肝作为药引,我就吃不下啊!”
……
送完丹药后,三师兄蒋炎正要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为了炼丹,他快一周没有睡觉了,精神疲惫。
即便他修为高深,只要尚未像师傅一样凝结金丹,就还是肉体凡胎,需要按时睡觉、吃饭。
走到一半,蒋炎忽然听到青云子的传音,转而走向三清殿。
“师傅。”
蒋炎走入殿内,跪坐在蒲团上,无视了空气中的腐臭味,神色如常。
青云子背对着他,腹腔内的“金丹”蠕动,发出令人作呕的声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青云子的嗓音变得更加虚弱了。
“承安修炼的如何了?”
“尚未入门。”
“算上今日,拜入太乙门下二十余日,竟然还未入门……”
青云子从怀中取出一块烧得焦黑的龟壳,干瘦的手指小心托着,举到眼前观察贝壳上的纹路。
“一个月前,为师卜卦,算出承安与我金丹七转有缘。当初以为是师徒之缘,可现在想来,也不一定如此……”
蒋炎跟随青云子多年,他清楚师傅的意思。
若是不能修行,无法入门,那就是没有师徒的缘分。
卦象中并未明确是哪种缘分。
那杀了炼丹,也算是一种缘分。
“师傅,我近日炼制了褪凡丹,七师弟服用后,应该不日即可入门。”
青云子侧过头,干枯的双眼睁开一条缝隙,露出宛如毒蛇般的竖瞳。
“你在猜为师的心思……你要保他?”
“弟子不敢。”
三清殿内陷入死寂,只有青云子腹腔内金丹缓缓蠕动,发出的细微声响,令人窒息的可怖压力在瞬间飙升。
“呵……”青云子轻笑一声,威压消失,他重新闭上眼。
“蒋炎啊,你自幼心善,这点为师不如你。那就再给承安七日时间,若是七日后尚未修炼入门……”
“弟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