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官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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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审问

    “姑娘你误会了,这世上哪有像我这样一表人才的邪祟?”

    王京尘没有理会架在颈间的剑锋,自顾自坐了起来,鲜血瞬间渗了出来流到胸膛上。

    “妈呀,你这人怎么如此莽撞!”持剑少女被他的举动惊得不轻,急急掏出手帕去擦拭剑上的血迹。

    大梁尚武,平民百姓在外行走大多随身携带铁器。江湖人物以短刀为主,轻便灵活,也无需专程练习,与人争斗时只管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样威力不俗。军队则多配长直刀、长枪,前者辅以战技挥砍可力破甲胄,后者更是一寸长一寸强,列阵刺出势不可挡。

    至于这姑娘使的佩剑则是最让武人瞧不起的兵器,王京尘撇了一眼剑身上的华美花纹便知是贵人们的装饰品罢了,怕是用力一磕便会断成两节,自然不放在眼里。

    小姑娘不知江湖凶险,渣男遍地,原本想着趁他重伤抖一抖威风,没曾想竟是个不要命的主。气的轻咬银牙,弯下腰一字一顿恶狠狠说道:“臭邪祟,看你还能得意多久,我思聪师兄马上就到,叫他超度了你!”

    少女呵气如兰,王京尘只觉得一阵清香直窜鼻孔,沁人心脾。但他也确实是个磊落汉子,扭过头去不去偷看少女胸前不小心泄出的一缕春光。

    说话间便有一男声传来,嗓音雄浑,响彻山洞:“苏洁,我与你说过多少次,这黑山甚是凶险,可不敢独自乱跑。”

    其声至,人亦至,王京尘打眼看去,嚯,好一条铮铮铁汉。

    只见来人身高九尺,铁塔般矗着,在这本就狭小的山洞间真似个顶天立地。他浑身隐在大红袈裟之下,未露寸肤却能透出股雄壮英姿,叫人仿佛能看见内里金石般坚挺的筋肉。此等豪杰仅仅是在那站着,也似乎已把“高手”二字写在了脸上。

    被唤作苏洁的少女见来了靠山,顿时愈发嚣张,翘起莲花指冲王京尘的鼻尖一点:“思聪师兄,我在这洞穴里发现了一头邪祟,可得记我头功。”

    王京尘悄悄在身边摸索半晌也没发现那柄短刀,索性提了块锋利石块在手,想着若是这两人真的不由分说赶尽杀绝,他拼上性命也要拉了这聒噪的臭丫头陪葬。

    “休要胡说!”那魁梧僧人倒是个明事理的,半蹲着将王京尘身子扶正,和颜悦色道:“小僧法号思聪,这是我的师妹苏洁,小姑娘年轻气盛冲撞了兄弟还望海涵。”

    说着打了一个手势制止住准备开口的苏洁,继续问道:“小兄弟是被何人所伤,又为何独自来这黑山深处?”

    王京尘见他满目慈悲,言语间透着拳拳关切,也丢了石块,抱拳道:“我原是安南城郊的猎户,追踪一头人熊时不慎深入山林,在与之搏斗时受了伤,约摸是我受伤后慌不择路逃亡至此而后晕倒,幸得二位相救。王京尘在此谢过!”

    这段话三分真七分假,皆是因为苏洁先前那句“猎神司办案”让他留了个心眼。

    大梁有个专门处理鬼神之事的机构名为“夜行卫”,其下设斩妖、猎神两司。若有妖兽现世、侵扰百姓,便有斩妖司的官差们前去灭杀。若是出了什么新兴教派、供奉淫神,则由猎神司斩草除根。

    相传成了气候的大妖或是邪神大多掌握些幻化成人的技法。夜行卫办案向来激进,若是遇到难以分辨的情况,大多遵循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原则,甚至还有过屠村的先例。所以在整个大梁百姓间难以落得个好名声。

    “原来如此,京尘兄弟吉人自有天相,福缘深厚啊。竟阴差阳错的闯入这黑山羊的巢穴中,若不是它们已经死绝,恐怕真要凶多吉少了。”

    “死了?”王京尘不由惊叫出声,而又瞬间警醒,立刻装作语失:“那人熊吃我捅了几刀,但毕竟身躯庞大,竟这么轻易死了?”

    思聪和尚脸上笑容不变:“兄弟莫慌,黑山羊非是野兽,而是一种邪祟。我们赶来时恐怕已经死了十数年了。”

    说着率先站起向外走去:“具体情形兄弟过来一看便知。”

    王京尘顾不得身上伤口,扶着墙颤颤巍巍立起身子,踉跄着跟随在后。惊疑间浑然未觉胸口和后背竟已止住了血,甚至疼痛都轻了几分。

    洞口处微风徐徐,吹过少女清丽的脸庞。苏洁被思聪和尚教训两句,独自躲在这儿生着闷气。听到耳后传来脚步声,回头望了一眼,阴阳怪气道:“呦,小哥你刚刚不是重伤濒死了吗?这才多久就能自己走路啦?”

    王京尘面无表情的略过她,淡淡道:“我是死了,我已经死了十四年了。”

    大和尚法号思聪,俗名也叫思聪,单姓一个“郎”字,确实是个心善的主。见王京尘兴致低迷、心灰意冷,开解道:“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兄弟不必挂怀,若是有什么难处,郎思聪定鼎力相帮。”

    王京尘吃了没文化的亏,听不懂他语间禅机,索性不去对答,伸头向下看去。

    只见这洞口位于一处高台之上,离地约有一丈高度,台下赫然齐齐整整趴着八具白骨,仿佛在对着山洞朝拜。若是寻常见了定看不出是人是猴,有了郎思聪提醒在先,王京尘只看一眼便知是那名为黑山羊的邪祟。

    “郎师傅,这些怪物好生奇怪,为何与人一样跪拜在地?”王京尘隐去脸上错愕,轻飘飘的拆开话题。

    “土包子,”苏洁存心卖弄,抢着开口道:“这可不是一般怪物,它们是玄婴神的信徒,玄婴神知道吗?传说掌管黑暗和生命的坏蛋神明。看这个样子想必是在做某种祭祀,只不过不知为何失败了。”

    “如何就能断定它们失败了?”

    “喏,”苏洁冲着黑山羊的尸骸努努嘴:“师兄说它们已经死了将近十五年啦。”

    “京尘兄弟,由小僧来向你解释原由吧。”郎思聪双手合十,不动声色地将苏洁挡在身后。

    “兄弟可知猎神司三字中的‘神’所代为何?”

    见王京尘摇头,郎思聪继续娓娓道来:“自古以来神话故事不胜枚举,众说纷纭,但那些仙神到底是否存在,恐怕只有修炼到极致,白日飞升的大能者才可去白玉京中一探究竟。”

    “但有一种神确是真真切切的像毒瘤一样寄生在这天地间。它们是疯狂、混乱、死亡的象征,朝廷称他们为——古神。”郎思聪的言语间带上了悲悯:“它们的信徒千奇百怪,有人类、有妖精,甚至连一些鱼虫都会天然的供奉某些古神。这些狂信徒会想尽一切办法与它们沟通,企图降下神迹。”

    “就是天灾!”

    苏洁终于憋不住,抢下话头继续说道:“古神每次降下天灾就会死好多人,还会诞生特别难缠的邪祟,那些狂信徒会称它为‘神官’,它们认为神官是古神在世间的意志。咱们猎神司大部分时间都在对付这些神官……”

    苏洁的声音突然低落下去,郎思聪叹了口气,似乎记起了令人悲痛的往事:“这些神官生性嗜血,实力诡谲,我们对它们一无所知,只能用人命去填,所以……”

    王京尘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其中凶险三言两语又岂能道得清楚,单这冰山一角便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郎师傅,那你们对种邪祟信奉的古神了解多少?若是他们祭祀成功了会招来何种天灾?”王京尘看着高台下的遗骸一阵后怕。

    “小僧没有猜错的话,玄婴神若是显露神迹,或许会诞出一位不死不灭的神官吧……”

    郎思聪转过身来,望着王京尘胸前已经几乎愈合的伤口,幽幽道:“京尘兄弟,你方才说你已经死了十四年,这却从何说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