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秦娘子,柳莹莹
西城墙。
陆明游挥刀斩退一头腐臭邪祟,突然察觉到一股陌生的阴冷之气,凝神向城外望去。
因血肉异化的缘故,他的视力相较于常人要强上不少,无月之夜,勉强可以看清百米之外。
“那是......血?”
足有百米宽广的血水不断向黄梁县蔓延,血池中央,是一具不亚于城墙高度的血色巨人!
巨人双手捧在胸前,其上伫立着一位不明之人。
“这感觉,是驭诡使!”
“一定是走夜人收到李大人的千机造物,赶来支援了!”
此时再看向那头邪祟,只见它浑身颤抖,腐肉不时掉落,挣扎良久之后,头也不回地向城外跑去。
陆明游顾不上追赶,连忙掏出烟花筒。
鸣声响起。
嘭!
炽白的火光顿时驱散阴霾!
血色巨人须臾间来到西城墙外,双手如桥梁般搭在墙垛之上,陈北海身上血衣尽褪,露出一副俊逸出尘,却苍白枯槁的容貌。
尤其是双眼,完全变作暗红之色,与之对视下,只觉呼吸都变得有些不畅。
他倒负双手,抬脚踏上城墙,发出不似人言的沙哑声:“走夜人陈北海,应邀来援。”
随着他沙哑开口,那句话先是在西城墙头响起,又像是在山间回荡,响彻整个黄梁县。
“走夜人陈北海,应邀来援。”
“走夜人陈北海,应邀来援。”
......
“黄粱县漕帮掌舵陆明游,拜见上使!”
陈北海本没有将陆明游放在眼中,闻言转头看去,暗红色的血瞳令人无法探究到一丝情绪。
“你就是唯二的赊刀门人,苏定州的师弟陆明游?”
“正是在下。”
“废物,赊刀化命何等玄妙,竟被你练成这个样子。”
陆明游羞愧地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反驳。
陈北海说得没错。
他本就天赋不足,强行突破至赊刀大成,却是令左腿经脉遭受了不可逆转的损伤。
这也导致他现在走起路来,左腿一直有些跛。
每次抽出腿骨,都会像凡人的肉体一般,经受剥皮抽骨之痛,且恢复速度远不及正常赊刀大成。
就在陈北海沉默,陆明游无地自容之时,破空声传来。
正是陆瑶,以及抱着大黑,暂时没有化身成猫的李心素。
陈北海疑惑地看了两女一眼,察觉出两人的不同寻常,却也没多说什么。
很快,李县令与刘县尉也一同赶到。
“拜见上使。”
“免了。”
陈北海随意摆手道:“我会镇守此城两日,你等早些想想后续之策,这些事就不要烦我了。”
李县令几人面面相觑,提前准备好的话语也全都憋了回去。
陈北海之名,简直是如雷贯耳。
不仅走夜人的圈子,稍有些消息渠道的人,都知晓此人的事迹。
据说其被迫叛出家族后,亲手击杀了前来捉拿的四名嫡兄,直接导致豫州陈家嫡脉只剩他一人。
逼得陈家打落牙齿往肚里吞,重新将他认祖归宗。
但他偏偏不喜世家风气,再次离家加入走夜人组织,险些将陈家族长气死。
成为走夜人之后,更是曾独身迎战一头诡灵,并将其当场诛杀。
堪称活着的人诡!
可惜,陈北海只能留两日,两天的时间,他们连迁徙一县之民去往最近的县城都做不到。
难道就这么一直等东莱府城的支援?
天知道有曹家与夏侯家从中作梗,那边的支援什么时候会到!
陈北海不关心这几人想什么。
他奉行的是唯我唯心。
简单说,就是自己觉得对,才是对的;自己觉得重要,才是重要的。
反之亦然。
黄粱县遭逢劫难,他恰好在附近,又收到求援信,自然会出手相助。但他能帮一时,却帮不了一世,黄粱县的命,依旧得由他们黄粱县人自决。
这就是他的道理。
一个时辰后。
大东山渐渐射出一缕缕白芒,天快要亮了。
自从陈北海盘坐在城墙之上,由血色巨人沿着四方城墙走了一圈,再没有妖祟敢于靠近城墙。
就连城内的游魂也全部潜伏起来,被巡防的超凡一个个伺机逮出来诛杀。
这其中,最属秦淼动手干净利落。
在听到走夜人陈北海的话后,他就明白短时间内,黄粱县不可能再涌入这么多游魂了。
最后的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
借助“好鸡”对同类的感知,他不仅将城东街坊的游魂全部诛杀,甚至一路隐藏踪迹杀到城南,又从城南杀到城北,所过之处,游魂无所遁形。
并再次缴获一颗祟魂珠。
“就剩城西了。”
“按理说,这么长的时间,城西的游魂应该已经被剿灭干净了......罢了,蚊子腿也是肉,还是去看看为安。”
“不能懈怠!”
他给自己打了口气,强提精神,再次向城西奔去。
刚刚赶至城西,就听到城墙上传出一声呵斥:“何方诡祟,不知我陈北海在此吗?速速退去!”
师父说过。
妖诡邪祟只是本能地不喜阳光,但不代表他们不能在白天里活动。
而且越是强大的妖诡,越能抑制自己的本能,也就愈发不在乎阳光直射。
当然,这就与人困了想睡觉一样,正常情况下没人想熬通宵。
妖诡邪祟亦是如此。
“陈北海吗,听着好吓人哩!妾身来此只为一人,你若痛快交出来,妾身就自行离开,你看如何?”
秦淼这时已经从无人注意的角落爬上西城墙,待他借着熹微的晨光看清城外之“人”,瞳孔都不由得缩成一点。
那“女人”身着艳红色虹裳霞帔,浓密的长发盘于后脑,其上金缕交互的步摇灼灼生辉。
她左手端凤冠,右手持如意,其上挑着金丝绸缕红盖头,宛若神女般的脸上柳颦梅笑,令人目眩神迷。
但秦淼没有被她吸引。
或者说,只要踏入超凡之人,都不可能被她吸引。
只会如临深渊!
那女人,或者说诡灵身上散发的阴冷气息,不仅不弱于陈北海,甚至犹有过之。
这还是她不动声色的表现。
秦淼有种直觉,若是动真格,怕是师父在此处,都不好说能否与之力敌。
潜意识正在不停催促他逃跑!
“我好像见过她......”
这才是他瞳孔缩成针尖的真正原因,那是身体留下来的本能。
“好,我同意。”
陈北海思索片刻,果断答应下来,没有争求任何人的意见。
眼前这头诡灵面对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根本看不透深浅。
于他来说,用一人的性命避免厮杀,换来一城安宁,是个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柳莹莹,还不出来见妾身吗?”
“还是说你抱着孩子从碧水楼逃走后,将前尘都忘净了?”
“让妾身好好想想,当初你与那秦小郎君在碧水楼拜堂,现在应当叫秦娘子了吧。”
“十三年啊,一想到能将你带回去,妾身好生兴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