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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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流亡主任(上)

    那是2012年3月的一个星期六,我坐在公寓的阳台上看阳台对面的景物。对面是一栋年深日久的红砖瓦房,瓦房前有一片稀稀落落的小树林,大部分是桂花树,也有几棵花椒树。树木都很高大,新发的嫩叶仿佛画笔染上去的,纤细娇嫩翠绿美得醉人,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微风吹过,树枝和树叶都在风中飘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只白色的小鸟飞落在树枝上,它的身子均匀而美丽,羽毛非常光滑。它抬起小巧的头向四周张望,红色的鸟喙微微张开,忽地一下,张开翅膀飞走了。树林下边是一条马路,马路上熙来攘往的学生们,他们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不时听到QQ收到信息的“滴滴”声。我站起身来,向窗下张望,看到马路拐角处走来一个身材高桃风度翩翩的女人,50多岁,苗条的身材,雪白的皮肤,一头长长的卷发柔柔地披在肩膀上。她上穿着一件红色的羊绒大衣,下穿一条黑色紧身裤,脚穿一双黑色中跟皮靴,手里拎着一个手提箱,跟在人事处伊美老师的身后,向我居住的这栋公寓走来。我不知道她是哪里人,她只身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走路的姿势和脸上的表情那么优雅自信,很像一个名门淑女。她是那么美丽动人,那么温文尔雅,那么高雅神秘,我很想去结识她,跟她交朋友。说实在的,我真的很需要一个朋友。我不知道她的姓名,我在心里给她取了一个外号,叫嫦娥。

    我任教的湘西大学是湘南省一所地级二本大学,是一个排名靠后的普通大学,而我,又是这所大学里排名靠后的低级讲师。41岁的我离异多年,由于本领低微无法抚养儿子,放任亲生儿子跟他的父亲在别的城市成长。即使湘西大学这样一所普通大学的门,我也是托我硕士导师讲了好话才跨进来的。这样的我,没有惊人美貌、没有显赫权势,没有充裕金钱,住在学校60平方米的公租房里,挤着公交上班,校园一些懂得上升之道的同事在路上遇到我,都假装没有看见,他们要留着精力问候能帮助他们升迁的领导。至于男人,看见我更要退避三舍,他们为什么要对我热情呢?我是这样一个毫无价值的女人,既不美貌如花,又没有实力当家。所以说,我在这所学校是没有任何朋友的。

    当然啦,我也是人,也是需要朋友的。这位神秘而陌生的女人,唤醒了我交友的勇气,我想跟她做朋友。我没有想她为什么来到遥远地区,有没有丈夫或男友,我看见她孑然一身,形式上,我和她都是孤单的。好吧,我们就有了做朋友的基础,想到我会跟一个美丽的女人交朋友,我觉得很兴奋,就好像一池波澜不兴的死水,突然下起了绵绵春雨,整池水顿时泛起了粼粼波纹。我对着镜子照了一下,看到一个脸色发黄,唇色发青,发色微白的中年女人,我拿梳子把头发梳顺,并扎了一个俏皮的羊角辫,又拿起一支廉价的口红,在嘴唇上涂了一下。我对镜再看,感觉还过得去。

    那个下午,我没有出去,像往常一样做了晚饭,吃过晚饭,我换了一件稍微正式的上衣,走出公寓,准备去校园散步。我顺着楼梯向下走,在一楼楼梯口,我看到了从另一个单元里款款走出的东北女人。这一回,她穿了一件宽松的彩色毛线衣,一条白色铅笔裤,一双白色运动鞋,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露出宽阔饱满的额头。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见她,我在心里惊叹一声:她真美!她看起来有50多岁了,眼角和嘴角边都有一些细细的皱纹,一双眼睛大大的,眼窝深邃,鼻梁又高又直,嘴唇厚薄适中线条优美,唇色是淡淡的粉红。她的皮肤非常细嫩非常洁白,没有雀斑。我从没想到50多岁的女人还能这么动人,我们微笑着看着对方。

    你好!”我说。

    “你好!”她说。

    “我叫王君,是这所大学的一名讲师。”我磕磕巴巴地说着,她微笑着看着我。

    “我叫刘琳,我来自东北,我在外语系教外国文学。”她笑着说,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我送你一个外号:嫦娥,她是我们汉族神话里的女神。”

    “谢谢你,我喜欢这个名字。”她说。

    “你愿意我一起去散步吗?”我说。

    “我愿意。”刘琳说,她的声音悦耳动听,跟她的人一样,落落大方干脆自然。

    我们走出楼梯口,走到一个小斜坡,顺着斜坡上去,就拐到我公寓下面那条人来人往的马路。正是晚饭时间,满脸朝气的学生们在我们身边川流不息地走过,我们走到马路尽头,拐向学校的主路。这是一条林荫大道,道路两边种了高大的梧桐树,人行道上铺着崭新的方块瓷砖,灰白的颜色,釉面上印着弯曲的花纹,校园两边崭新的路灯次第亮起来了,给校园增添了几分奇丽。这些瓷砖和路灯都是去年学校60年校庆,由毕业的学生捐赠的,我一直觉得这些可有可无,可是今天身边有个异乡朋友,我觉得崭新的校园还是很有面子的。毕竟,相比起她,我是主人,她是客人。我们边走边谈,我问她吃了晚饭吗,她说吃了。我又问她吃了什么,她说吃了自己做的拌面。哦,拌面,这个我知道,陪儿子去面店里,店员常常推荐给小朋友的,一大盆五颜六色的蔬菜里加细白的面条,飘动着异域气息,倒是颇能诱惑孩子们。但是,这个能吃饱吗?我说难怪你身材这么苗条,成天只吃这么点东西。刘琳说她很能吃的,今天初到,公寓前任主人没留下什么东西,蔬菜和面条还是伊美老师送给她的。我说我们去食堂再吃点吧,晚上我做了一碗清水面条,除了盐没加任何调料,没吃完就倒掉了,现在也觉得饿了。她说好。我们转了一个弯,向食堂走去。我住的这个校区有一个食堂,上下三层,天南海北的风味都有,食堂的饭菜当然不如酒店的饭菜那么美味,但是每次我吃得都津津有味,我吃菜很不挑剔,只要有辣椒就行。

    我带着刘琳到了学校食堂,食堂里熙来攘往的人群,都在大声说笑,声音很是刺耳。当着外国朋友,我有点难为情,刘琳什么都没有说。我们拿了两个盘子,到窗口去打饭菜。我打了一个青椒炒猪耳朵和麻辣豆腐,我问刘琳吃辣椒吗,她说吃辣椒,我就给她打了一个青椒炒牛肉,一个小炒白菜。我们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一边吃饭,一边看窗外的风景。这个窗户对面,是一个小花圃,满圃的迎春花正在盛开,一朵朵小小的黄花在枝条上向我们轻轻点头,好像也在欢迎刘琳的到来。这天的辣椒着实很辣,我辣得张口哈气,我看到刘琳用筷子小心地把辣椒拨到盘子的一边,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白米饭。

    “你喜欢湘西风味吗?”我说。

    “很好,我喜欢。”刘琳说。

    吃过晚饭,我们沿着马路慢慢往回走。我去了刘琳的公寓,想看看她还需要什么东西。刘琳的公寓是我们学校单身宿舍的标配,两室一厅,大白墙,客厅里摆着一张不新不旧的皮面沙发,一张茶几,卧室里一张米黄色的实木床,配了一个同色的衣柜。刘琳说房子居住条件很好了,她的厨房需要添置一些东西。我们转到厨房,厨房里有一个黑色不锈钢液化气灶,灶上摆着一个炒菜的铁锅。灶台左边摆着一个电饭锅,右边摆着切菜的砧板和菜刀,灶台下方还摆了一个消毒柜,我拉开消毒柜一看,里面摆满了碗筷。厨房靠窗的角落,摆着一台单门冰箱。

    “你需要别的什么东吗?”我问刘琳。

    刘琳说:“我需要一个烤炉、一个平底锅和一些黄油,我要用这些做些烘烤食品。”

    “我为请你湘西食品感到抱歉。”我说。

    “你太客气了,湘西食品也很好吃的。”刘琳说。

    “我不知道哪里可以买到这些工具。”我说。

    “大润发。”刘琳说。

    “哪里?”我问。

    “大润发,一个超市。”刘琳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我听懂了,她说的是“大润发。”可怜我来到湘西这座城市已经4年,从未去过学校周边三公里以外的地方,我居然不知道湘西还有一家能卖这些百货的大超市。我说好吧,明天陪你去大润发买东西。我们坐着又聊了一会儿,我恭维她长得漂亮,她说我很可爱,很聪明。我听到她说这些话,又惊又喜又愧,脸兴奋得发热,像一贫如洗的人突然中了一注200元的彩票。我发现她是一个很宽容的人。我告诉她我是单身,有一个儿子,跟他爸爸在外地上学。她说,她也是单身。她和前夫是大学同学,毕业之后,她就辞职在家里带孩子,她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四十岁时,她前夫和同事日久生情,就跟她离婚了。离婚以后,因为她没有工作付不起按揭,房子就判给前夫了。她四十岁后重新进入社会,刚好有个邻居哈迪在我校教授英语,就引荐她过来了。她说这些的时候表情非常平静,既不激动,也不悲痛。我抓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又纤细又绵软又温暖。我们约好明天8点出发去大润发购物,然后就友好地道别了。

    这天晚上,躺在床上,我回想了和刘琳相处的细节,觉得她是一个胸怀坦荡的人。我们中国人讲究逢人只说三分话,她和我初次相识,就把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全告诉我,真是了不起!她讲的情况显然是真实的,非常合乎逻辑。客观来说,她的生活也是比较悲惨的。一个女人,为了抚育孩子在青春美貌时退出了职场,年过四十人老珠黄的时候重新进入社会竞争,处于劣势是毋庸置疑的。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千里迢迢到湘西来当一个待遇低微的讲师。我的情况跟她也差不多,我丈夫职场得意时被我的闺蜜勾搭上了,我自己求职一再碰壁,现在这里小心翼翼地讲课,到处讨好,讨好学生,讨好同事,讨好领导,就为讨一口饭吃。我和刘琳,都是生活的失败者。她的处境,看起来比我更艰难一些,但是她的言谈举止依然那么优雅,谈及现实苦难时是那么从容不迫,她的精神和毅力是值得我学习的。刘琳在湘西举目无亲,我今后应该尽力帮助她。这么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那一夜我睡得很踏实。

    第二天,我吃过早饭,草草收拾了一下,就到楼下去等刘琳。八点正,刘琳高挑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她穿了一套米白色的西装,里面配了一件绿色的衬衣,脚上仍然穿着昨天穿过的靴子。她长长的头发高高地挽上去,在头顶松松地盘了一个发髻,用一个黑色橡皮筋扎紧。我夸奖她很漂亮,她笑着说,你也很漂亮,我特别羡慕你又黑又直的头发。我们顺着学校的林荫道向外走去,清晨的校园异常干净漂亮,花圃里刚刚割过的花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道路两旁的迎春花枝条长长地披拂下来,翠绿稠密的枝条把道路两边装饰成一幅美丽的油画,那朵朵绽开的黄花,在油画中星星点点地绽放,黄绿相间的颜色异常美丽清新。我和刘琳并肩走到校园门口的公交站上,我拿出公交卡,心里对刘琳油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歉意。刘琳是从外地到湘西来帮我们传授外国文学的,我们中国作为有悠久历史的礼仪之邦,理应好好招待刘琳这位贵客。而我作为刘琳的本土朋友,理应给她贵宾的待遇,可是我只能请她坐公交出行。公交车来了之后,刘琳毫不勉强地上了公交车,我赶紧跟上去。公交车上人很多,我经验丰富,赶紧往车后挤去,因为车后坐的人多,下的人也多,半途得到座位的机会也多。刘琳一上车后,就扶着驾驶座后一根长杆站着,我估计她不好意思像我一样挤过人群。车子过了两站,我身边一个乘客下了车,我赶紧坐下,隔着人群遥望刘琳,她被上上下下的乘客挤来挤去,她的身体紧紧贴着杆子,几乎被人群压成了纸片。我在座位上坐立不安,站起身想招呼刘琳过来坐,我张了张口,终究不好意思当众大声呼喊,自己坐着让异邦朋友站着,我心里非常过意不去,我无法帮助刘琳,只好站在座位上与刘琳遥相呼应,也算与朋友同甘共苦了。公共汽车走走停停,在颠簸中不断前行,走了二三十个站点,终于到了大润发站。车还未停稳,我就踉踉跄跄地从人群中往前面赶,刘琳扭头看见我,我对着下面的公交车站指了指,示意该下车了,刘琳急忙起身向车门赶,却被密密麻麻的乘客挡住了无法移动,我只好把右手从人群里插进一条缝,把她粗暴地拉出来。刘琳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她满脸通红,不断说对不起,从人缝里挤了出来。

    我们下了车,走进大润发,在超市的拐角找到两张椅子,我们走过去坐了下来。我向刘琳道歉,说因为我工资微薄,交通出行只能乘坐公交。刘琳说,她开了20多年车,离婚以后也是坐公交。我问刘琳到湘西大学多少钱一个月,她说双方签了合同,每个月4000元人民币,每周不少于20节课,报销来回的机票钱。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刘琳这样贵宾级的外教,工资跟我这个9级讲师是一样的,工作量还比我高一倍。我不好把这个意思透露给刘琳,就转了一个话题,问是谁告诉她大润发,她说是哈迪尔。哈迪尔,我认识的,他去年就来到我们学校了,60多岁了,个子很高,骨架很粗,满脸皱纹。据说他是一个文学博士,还是一个不出名的作家,原来在另一所大学教书,来到我们学校时他身上只有100元钱。他爱喝酒,爱耍酒疯,有一回和另一个老师巴吐尔喝酒,两人喝醉了,就躺在酒馆的地板上,人事处的老师赶去接他们回来。我问刘琳,哈迪尔是不是在追求她,她摇摇头,说,两人只是普通的邻居关系,哈迪尔是个很有才华的老师,但不是个好男人。看来,判断男人好坏的标准,汉族和维吾尔族都是相同的,因为有共同的看法,我的心跟刘琳又近了一层。我们休息了一会儿,起身到大润发转悠。我发现大润发真的很大,店面有上千米宽,共三层高,里面的物品非常齐全。我们在厨具柜里找到了烤炉和平底锅,在奶油柜里找到了黄油,刘琳还买了一些猪油。我因为怕发胖,已经多年没吃过猪油了,看见刘琳买猪油,问她东北人爱吃猪油吗?她说,东北人什么油都吃,因为消化很好,很少有人长胖。我们买了日用品,又转到手机柜台,刘琳买了一台华为手机。我问她为什么不买苹果手机,她说,我爱我们的祖国,就要用中国品牌。我觉得她很博学,很有意思,也很深入人心。在大润发逛了一圈,我们两只手都提满了东西。回来的路上,我叫了一辆的士。刘琳坚持要付账,我说我请客,请她不要客气。

    当天晚上,刘琳邀请我去她家晚餐,同席的还有哈迪尔。我带了一瓶长城牌干红,刘琳和哈迪尔看到我带来了红酒都很高兴,尤其是哈迪尔,像一头斗牛看到红色的绸子一样,奋不顾身地冲过来拥抱我。他一把抢过我手上的酒,急切地用手拧瓶盖,拧了半天拧不动,他举起酒瓶要往墙上磕。刘琳拉住他的手,把酒瓶从他手中拿过来。她转身走进厨房,拿了一个托盘出来,里面放了一个开酒器,三个高脚酒杯。她穿着一条蓝底白花的毛线裙,光脚穿着一双拖鞋。由于她身材苗条,即使穿着拖鞋,走起来也显得很轻盈。她面带微笑,左手轻轻托着托盘,手指自然弯曲成一朵兰花形状,右手自然摆动,迈着碎步走到餐桌边。她伸出右手,把开酒器套在红酒的瓶盖,轻轻旋转,五根雪白纤细的手指在瓶盖上转着圈,态度那么从容,姿势那么优雅。落日的霞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在她轮廓分明的脸上,她的脸在阳光的映照下白得透明,皮肤下面蓝色的毛细血管清晰可见。刘琳打开红酒的瓶盖,她拿起杯子,给三个杯子倒满酒,然后,她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拈起酒杯,用左手对我和哈迪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说:“干杯。”

    哈迪尔也说:“干杯。”

    刘琳笑了一下,跟着说:“干杯。”

    刘琳做的是东北食品,主食是一个大馕,刚从烤炉里拿出来,圆溜溜黄澄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刘琳还做了一盒油搭子,雪白油亮,又软又香。主菜是一道烤羊肉串,油煎小土豆,另有一大盆蔬菜拉面。哈迪尔顾不上吃菜,尽情地喝酒,喝完了一杯,又倒一杯,一瓶红酒被他喝了个底朝天,实在倒不出酒了,他把酒瓶举起来,对着嘴巴倒。刘琳笑着,把酒瓶从他手中抢过来,放在桌上。她告诉我,哈迪尔是个很有才华的作家,心地很好,就是爱酗酒,他离婚时把所有财产留给了他前妻,还辞了职,因为喜欢湘西文化,就到湘西来当外教。

    “不,我为湘西妇女来到湘西,不是为了湘西文化。”哈迪尔说。

    刘琳哈哈大笑,说:“王君,你能为哈迪尔介绍一个本地妇女吗?”

    哈迪尔用色迷迷的眼睛看着我,说:“不,我需要王君,我不需要王君为了介绍妇女。”

    我也笑起来,说:“哈迪尔,我们是好朋友,对吗?好吧,我会为你介绍一个本地妇女,你可以告诉我你喜欢哪种类型吗?)

    哈迪尔说:“王君,我一无所有,我想跟一个本地妇女结婚。”

    哈迪尔跟我一样,是个不出名的作家,挣不到稿费,靠低廉的薪水过活,他还不像我这样精打细算,他的钱到手就送进酒馆了,下半月经常借钱。Ohmygod!他可真不是个理想的丈夫,我不能为他当媒人!我对他们笑了笑,埋头大口大口吃蔬菜拉面。这是地道的东北拌面,拌了生菜、萝卜、西红柿、甘蓝头、洋葱,还有少许胡椒。说实话我觉得这盆拌面很好吃,但我还是更喜欢来一碗辣椒排骨面。刘琳很殷勤地给我碗里放了几串羊肉,她和哈迪尔碗里也各有一块,刘琳叫我尝尝土豆,说这个土豆加了特别的作料,非常香甜,我拿起筷子去夹土豆,土豆圆溜溜地在盘子里到处滚,好容易夹住一个,拿到半空中又掉在地上,我急得伸手到地上去捉,他俩又笑起来,我也笑了,索性放掉筷子,直接用手抓着羊肉和土豆吃。刘琳烤的羊肉真不错,又嫩又滑,满嘴流香。土豆又软又糯,咸淡适中,我吃得太急,脸上嘴边都沾上了土豆沫,他俩看我吃得香甜,又爽朗地笑起来。我感觉东北人个性很直爽,有什么说什么,无论好事坏事,都竹筒倒豆子,一泄见底。刘琳是这样,哈迪尔也是这样。在湖南人里面,我算是个性最直的了,总是忍不住说真话,说直话,但是这么多年来,很多朋友善意地规劝我逢人只说三分话,我也慢慢学会半真半假地说话了。湘西人又非常看重面子,只说好的,坏的藏在心里不说,生怕被人敲不起。东北人没有这样的面子观念,他们直来直去,不管生人熟人,把自己的底揭个底朝天,不怕被你看不起,他们自己也不以为然。

    不管怎样,因为刘琳,我的人生揭开了新的一页。我不仅有了朋友,而且是一个坦率、优雅、博学、友好的东北朋友。嗨,这个感觉真的很Happ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