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天命(4)女魃(六)
王瑜执掌灵秀司一月有余。
或许是周玄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抚慰了她寂寞的内心。
王瑜顿觉周玄和蔼可亲,司马睿也排在了这个大儒身后。
她终于认真的开始学习礼仪,像是朝着女魃走过的路进发。
那个准备创造一番丰功伟业的王瑜,她企盼着司马睿如那圣明的黄帝,真实的赐予她护佑天下之权利。
可惜,很快她就陷入了无尽的愤怒和伤痛中。
灵秀司,已有一批不过二八年华的清秀宫女入幕。
王瑜忘不了,那个叫做茗烟的小姑娘。
当她第一次盈盈拜倒时,圆圆的鹅蛋脸红晕遍布,羞赧得令人忍不住逗弄。但很快,她只要凑巧一碰见他人的目光,便会一步一步后退,直至摔倒。
就这么一个笨拙的少女,却执着的学着宫廷里的一堆规矩。
王瑜每次问询她时,便为其他秀女私下议论偏心。
但王瑜是谁,我行我素惯了,自然不屑一顾。
只是,既已做了女监,她便要尽量一碗水端平。
故而,她要手把手教会这个倔强的小姑娘。
可最后,都成了一桩笑话。
有心想将她遣散出宫,茗烟却央求:
若是放奴一人自由,奴全家会没命的呀。
王瑜便含着泪继续收留了她。
后来,却没有秀女再背后议论。
因为,她们一个个都病恹恹的,像极了秋风里的黄叶。
而相比之下,茗烟则是只拖着一口气,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两眼无神。
王瑜深知世家大族的勾心斗角,人性如此。当你好时,人人嫉妒。当你落魄了,人人开心。
王瑜却不在乎这些,她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那个倔强的小姑娘只是躲闪,眼神里还有无穷的恐惧。
在她的强势压迫下,那淡薄衣裙遮掩下的累累伤痕终于露了出来。
其它秀女,尽皆如此。
王瑜内心涌现出无尽的伤感:
这究竟怎么回事?你们告诉本宫。
这一切,本就是司马睿要让王瑜发现的。所以在太监的授意下,战战兢兢的茗烟也不得不告诉王瑜真相:
是,是伺候过陛下的老姑子,她撺掇着几个太监使唤我们在歇息时制衣,如若制的不满意,她们就拿鞭子抽我们。
王瑜终于意识到,自己竟然是被司马睿利用了。
利用她的善心,她的仁慈,还有她的柔软。
是吗,就凭她只是女人是吗,就该被如此对待?
虽然她是王氏女,可她从未想过背叛司马睿。为何,他如此绝情,直到现在未曾与自己见面不说,竟还如此戏弄自己。
皇上,他何曾懂我,若是他肯给我一点温暖,接纳我,我便绝了与王家攀上关系的念头,可是他却告诉我,我这辈子永远都是王家人。他就是要羞辱我,让我困在这为他办事,让我的苦成为王家羞耻的信物。可是他低估了我的倔强,他越如此,我越适得其反,哪怕是死,我也要闯出来一线生机。
只要他有一点点温情,哪怕他没有俾倪天下的魄力,她一样尽心辅佐。
现在,最后一点奢望,也烟消云散了。
然而,直至此刻,她也未曾想过与司马睿作对,她只是以一个局外人的方式,想要劝说司马睿回心转意。
陛下,臣妾求陛下裁撤灵秀司。
大胆。司马睿怒火中烧:你敢恃宠而骄?朕令你做女监,首开先河,虽不入官员品级,却配享俸禄。
陛下,臣妾何德何能,能得陛下恩宠,正因如此,臣妾更不愿陛下一错再错。
看来,你果真与朕离心离德,好一个王氏女。
陛下,你误会臣妾了,臣妾此举并非为王氏,而为陛下啊。臣妾知陛下有雄心壮志,欲匡扶天下,陛下绝不可自毁长城呐,万民才是天下一统之基石,陛下决不能为小人蒙蔽。若是陛下信任臣妾,臣妾可助陛下一臂之力。
如若这番话,王瑜在进宫之时便与司马睿坦诚相待,司马睿还能听的进去。
可惜当时的王瑜也对司马睿失望透顶,倔强脾气上来,便等着司马睿前来缓和。
谁成想,司马睿气量狭小,与她一个女子能斤斤计较,并为此急于铲除王氏,以至于上了奸臣的当。
若是司马睿果真蒸煮万民,晋这口铁锅终究会化为灰烬,为今之计只有扬汤止沸。
王瑜才会摒弃前嫌,放下女子的脸面,为江山社稷和万民福祉,作乞儿状。
可叹司马睿已沉浸在道家神话中不可自拔,坚信所谓的道祖能灭掉王氏。而王瑜分明是在百般阻挠,虚情假意,令人作呕。
见司马睿冥顽不灵,王瑜的目光里渐渐黯淡,再无半分神采。
来人,给朕将她好生看管,不允许她走出榆林殿一步。
随着司马睿一声令下,王瑜就在禁卫的押送下被无端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