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李清源的话刚问完，滕绣娘神情又是一阵变幻。

    她蹙着眉，似乎在忍受莫大痛苦一下，须臾竖瞳消失，朝他深深一礼。

    “道长，我与此蛇纠缠日久，对它来历也有了解。它并非此界生灵，这等凶邪入界后会有雷来打它，它想夺妾身之躯，也是因‘天女’有止雨清云，能让雷霆不生的天赋……”

    话没说完，竖瞳复又出现。

    “清泽，我是和你一块来的，对别人来说，只有我们才是最亲近的，你忘记我曾在虎口下救你了吗，忘了我们相伴了多少个日夜？如果没有这个女人出现，你怎么会枉死一次？”

    “她不光害死了你，还要吞噬我，女魃秉性属火，螣蛇善水，我若被她吞噬，水火相济，她就会彻底成了无人能治能灾异……”

    现在把滕绣娘看成两个人，一个是“天女”，另一个是“螣蛇”。

    天女的话合情合理，她说螣蛇并非此界生灵。

    假如按照自己之前的推测，穆清泽是从另外世界穿越过来的，那么螣蛇也同样跟着过来，不过由其生命层次过高，属于凶邪侵界，因此会遭遇雷霆击打……

    早前遭遇柳妖夺魂，就曾有天雷降下，只是彼时受到雷击的是柳妖。

    但他记得，在天雷尚未降下时，滕绣娘曾惊恐大叫一声，然后躲在了自己身后。

    本以为是人畏天威的本能，现在想来疑点也是颇多。

    至于侵夺身躯的动机她说的也是合情合理。

    相反，螣蛇的言论不光可笑，更半点都没有说服力。

    什么拯救、陪伴，颇像是理屈词穷时，只能试图挟恩图报。

    正常人这时候已经在心里做出倾向了，偏偏李清源却多考虑了一层。

    因为他觉得，有时谎言通过精心编织，反而会比真相更为逻辑严密。

    李清源皱了皱眉，又仔细观察一番滕绣娘身后的虚影。

    看似是那条大蛇盘身紧缠，可女子虚影两条手臂裹住蛇身，看似在痛苦挣扎，又何尝不像大蛇被禁锢住无法脱离呢？

    他沉吟半晌，突然道：“你们孰是孰非姑且不论，先说说你们想让贫道做什么？”

    滕绣娘表情变幻不定，瞳孔同样不断变化，不同的神情中说出不同的目的。

    两者的目的皆很简单，“天女”求他不要带自己去墓穴，“螣蛇”则要他速带自己去墓穴。

    看着形容变化不定，以不同气质和自己说话的滕绣娘，李清源忽然笑了。

    “你们孰是孰非，又和贫道有何关系？不如我将‘滕绣娘’打杀了，这等烦恼也便没有了！”

    说完一反掌，手中凭空出现一把桃木剑。

    李清源双眸冰冷，满脸决绝无情之色，朝滕绣娘咽喉便是一剑刺去！

    别看剑仅是木制，但在他手中，只要一剑刺中，也足以要人性命。

    既然他认识的滕绣娘是螣蛇主导，而螣蛇又曾咬死穆清泽，那么以往那些约定就不作数了！

    而他本身就不欠滕绣娘情分，刺死对方也算一报还一报。

    所以这一剑，他没有丝毫留手！

    但同时，他意识沟通祖师殿，死死盯着滕绣娘身上两个淡淡的虚影。

    只见剑将及身时，“天女”双眸紧闭似已认命。

    而那条斑斓大蛇，在刹那间有松动之相，但旋即彷佛被什么束缚住，依旧紧紧盘绕……

    不过虽然只有短短一瞬的异动，李清源也做出了判断！

    并非他以谁更惜命来推论好坏，因为他不信似这等存在，肉身死去就是真的消散了。

    他只是借机观察两个虚影，到底是谁在占据主动。

    砰！

    木剑去势一顿，李清源抓过滕绣娘翻身上马。

    此刻她的双眸依旧保持竖瞳，脸上同时露出喜色。

    刚才木剑袭来，自己做出被禁锢之状，这一步棋算是赌对了。

    可就当这时，李清源一磕马腹，龙鬓马打了个响鼻，却反而朝山上冲去！

    滕绣娘顿时错愕道：“道长，方向错了。”

    “错了吗？”

    李清源淡淡回应着，就在一句话，龙鬓马已经跑出老远。

    螣蛇猛然意识到已经藏不住了，冷笑道：“你乖乖带这具身体去墓穴，到时候看在你我同出一界的份上，还可饶你一命，现在你忤逆我，还以为你能再逃一劫吗？”

    李清源冷哂道：“是啊，你欲要夺她身躯，穆清泽却不识趣给她丹丸吃，于是被你咬了……”

    滕绣娘质问道：“我帮你那么多，甚至还曾救过你，为何不能你帮我一次？”

    “帮我？”

    李清源笑道：“穆清泽一个猎户少年，自小就随家人上山打猎，为何忽然会在山中迷路？你敢说不是你引其误走它界？”

    “你为何急迫让我带滕绣娘去墓穴？你听我来猜猜。”

    “墓穴是不是两界裂隙之类的存在？而你此刻尚未完全入界，眼前仅仅是你一缕意识？”

    “而你现在即将要掌控住身体了，自觉已经不怕雷霆，所以打算彻底侵界？”

    “我说的对不对？”

    滕绣娘听完这些，脸上露出极为复杂的表情，道：“你还真是难缠啊……”

    见她承认，李清源不由问道：“为何选定了穆清泽？你又为什么非到这个世界来？又为何接近我呢？”

    没等她答话，李清源就自语道：“如果说穆清泽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那仅是他年少时曾得到了一个葫芦。所以你的目的只能是那个葫芦，但葫芦现在又跑了钱员外手里了，说明对方的心念也在受到你的影响！”

    “而他明显认识滕绣娘，滕绣娘又是被人掳到凤栖县的，难道说也是你暗中操控着他做下的？”

    滕绣娘此时忽然嫣然一笑：“你还真是聪慧呢，不怪那道士把东西交给你！”

    李清源一怔，她知道“道士”的来历？

    “你说的道士是谁，葫芦又是什么来历？”

    听到对方提到那个人，滕绣娘一张脸露出从未有过的狰狞，嘶声恶毒道“是谁？”

    “那个小狐狸没和你提过，当年道祖驱八神于域外，炼八神之躯而成宝？”

    “我本来就属于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