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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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衙司

    新历277年。

    风暖日丽,春和景明。

    高墙城外,东三区,昌和镇衙司。

    顾衍此刻正站在衙司门前,等待着看守的回信。

    过去两天,他跑遍了镇上所有的药坊,像预想的一样,没有任何一家药坊有见过顾慎去取药,不得已,他来到了衙司。

    往常他不是没来过这里,当然,这说的是他的前身,可这次他过来,明显感受到了不同。

    原本可以随便进出的他,今天第一次被拦在了衙司外,而那名进去通报的初级衙役,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之久。

    都说人走茶凉,这话真是半点不假。

    饶是顾衍自认为颇有耐心,此时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没时间在这里消耗。

    想到这里,他走向另一名负责值守的衙役。

    “锃~”

    朴刀半出鞘。

    “退后!”

    黑衣衙役厉声喝道,显然没留半分情面。

    “我父亲是顾慎!”顾衍满脸阴郁,半步也没退,直勾勾的看着那个拔刀的衙役。

    谁料衙役丝毫没意外,显然早就知道了顾衍的身份。

    面对顾衍的话,他也不打算装了,合刀入鞘,脸上挂满不屑。

    “就因为你父亲是顾慎,这衙司你才进不去。

    我就和你直说吧,要不是事情尚没有定论,缉拿令早就下来了,你最好祈祷这事和顾慎没关系,速速离开!”

    离开?离开是不可能离开的。

    衙司是顾衍如今唯一的希望,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能打发走的。

    自己怎么说也是顾慎的儿子,如今顾慎失踪,自己于情于理都有资格进衙司。

    “不能行个方便?”

    压住心中的怒火,顾衍朝着守卫再次问道。

    谁料守卫面露讥讽,看着往日衙司风云人物的儿子,戏谑的说道:

    “想进去?来,从这里过。”

    说罢,守卫双腿迈开,竟然要顾衍从胯下钻过。

    面对守卫衙役的刻意刁难,顾衍脸上薄怒,果然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顾慎事情尚未有定论,一个守门的初级衙役,就敢如此戏耍他!

    懒得与他争讨,便直接朝衙司大门走去。

    “好胆!”

    守卫见顾衍硬闯,脸色冷了下来,一手猛然朝顾衍的肩头抓去,另一手半曲,做擒拿状,探向手肘。

    这是衙司的擒拿式,但凡入衙司的人都会。

    别看名字普通,可招式却非常狠厉,是奔着折筋断骨的目的去的。

    而守卫另一手的半曲状,正是全力出手的象征,若是留手,只会朝顾衍手腕拿,而不是探向手肘。

    这招顾衍也会,不仅如此,他还知道怎么破解。

    衙役手刚按到肩上时,顾慎身形下沉,右手肘往回收,手掌反握住对方的大臂,而后左手抓住衙役的手腕,先是猛地一拉,随后手肘直接撞其肋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没有半点停滞。

    噗通~

    守卫的衙役重重撞在门廊上,肋间受创,一时间竟然起不了身,羞怒之下,开口吼道:

    “敌袭!”

    见此,顾衍心中一喜,原本作势要跨入门槛的脚收慢悠悠收了回来,转头看着衙役轻笑。

    他是顾慎的儿子,算是半个衙司里的人,按照这里的习惯,以后顾慎要是卸任,顾衍是可以接班的。

    在这个身份下,顾衍和衙役的冲突只能算内部冲突,因为他连衙司的大门都没进,连擅闯衙司都算不上。

    很快,衙司内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一群身着黑衣的衙役快速靠近,都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敢闯衙司,个个心中窝着火气。

    等人群站定,看到面前满眼愤慨的少年,也是愣了下,各自下意识的把按在刀柄的手放了下来,显然都认出了来人。

    对顾慎的事,衙司中也是各有声音,并非一味的认为他是嫌犯。

    毕竟都是些朝夕相处的同僚,若非有铁证,怎么也不会轻下定论。

    更重要的是,很多人怕自己以后有和顾慎一样的境遇。

    此时,一群衙役看着眼前的情况,一个是扶墙捂着肋下的新人衙役,一个是脸色有些委屈的顾衍,大概一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你说你,动手打人的是你,怎么看着比人家还委屈。”

    人群中走出个身形健硕的男子,一身黑衣,腰间束着缠有金丝的条带,满脸络腮胡,颇为头痛的说道。

    “纪叔叔,我来问问我父亲的消息。”

    顾衍站的笔直,脸上写满了倔强,像是受了委屈又坚持着不肯哭的样子。

    这种姿态,顾衍早在来时就模拟了几次,神态已经拿捏的十分熟练。

    纪名闻言,看向人群中另一个同样腰间缠有金丝的人,那是衙司中六名高级衙役之一-宋潮。

    押运案死的三名衙役中,有一人是他亲弟弟,也是对顾慎最抱有敌意的一人。

    此时纪名看向他,便有些征询他的意思,这和敬畏无关,只是同僚之间的相互尊重。

    “看我干嘛,大人的事和小孩无关,我宋潮还不至于如此没气量。”

    宋潮面无表情的说道,而后一转身,朝着衙司内部走去。

    人群说散就散,至于门口的那名守卫衙役,根本没人提过一句。

    连个小家伙都打不过,真特么丢人,还好是自家人,不然衙司的脸算是丢尽了。

    衙司占地不小,院内花草林立,特别是如今的时节,各种他叫不上名字的草木花枝争相斗艳,与其说是衙司,更像是个园林。

    顾衍跟着纪名走入衙内,很快就来到一个房间。

    “坐吧。”

    纪名重重坐在木椅上,朝着顾衍招呼。

    见顾衍仍然执拗的站着,他也是有些头大,从一旁的桌子下取出土烟,深吸一口,然后说道:

    “小顾你是聪明人,我就直说了,这事真不是我们无情,你父亲确实嫌疑很大。”

    这算纪名对之前发生的事情表态,某些方面也是在暗示衙司对押运案的态度。

    果然没死吗?

    顾衍眼神晦暗,看不清其中半点波澜。

    半响后,顾衍轻声问道:

    “他还活着对吧?”

    “对,命牌还在,你...”纪名说到一半,见顾衍满脸疑惑,语气有些惊讶的问道:

    “你父亲没和你说过命牌的事?”

    谁知这时,顾衍的心中翻江倒海。

    这里果然是超凡世界!

    和原身相比,作为旁观者的他,很容易跳出信息茧房,察觉到这个世界的异常之处。

    不过命牌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们可以通过这东西确认父亲还活着?

    见顾衍眼中的疑惑,纪名恍然,于是解释道:

    “也对,你父亲是三个月前初启的,可能很多事情他还没想好怎么和你说,既然这样,我就和你说明白吧。

    你父亲不是普通人,嗯,我也不是,衙司中的高级衙役都不是。

    要不是这样,顾慎哪怕再优秀也不可能升职。

    三个月前的一场意外,你父亲从一个普通人成功初启,成为一名超凡者,同时也成为了衙司第六部的衙役。”

    说到这里,纪名慢吞吞的抽了口烟,见顾衍没有追问,眼中有些欣赏,于是继续说道:

    “命牌是超凡者的血液制成的玉佩,只要命牌没碎,你父亲肯定还活着,押运案中目前只有你父亲还活着,所以,你明白衙司的态度了吧。”

    血液?顾慎他之前抽了自己的血,也是为了做命牌?

    “普通人的血可以做成你说的命牌吗?”顾衍连忙问道。

    纪名以为顾衍问这个,是怀疑父亲顾慎超凡者的身份,毕竟顾慎没对他说过这些,有怀疑也正常,于是摆了摆手。

    “那不可能,只有超凡者的血才有效,这种事,我没理由对你说这种谎,你应该明白。”

    难道我是超凡者?不然顾慎之前抽自己的血干什么?

    可他也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

    顾衍大脑不断运转,可已知的事情根本无法在脑海中形成完美的逻辑链。

    而眼下的环境,也不是他深思的时候。

    “我明白了,所以,我父亲的命牌还在,说明他还活着,而他又是案子中唯一的幸存者,所以只要命牌一直在,或者说,命牌在的时间越长,就越有可能是...凶犯。”

    顾衍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发现了一个可悲的事实。

    纪名默然,长长吸了一口烟,什么也没说。

    对,要么顾慎死了,衙司就能认定他是被抓走后被杀,要是他活着,基本可以认定顾慎就是凶犯。

    不管怎么说,对眼前的少年来说,都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情。

    半响后,顾衍主动打破沉默,目光直盯着纪名。

    “道理我明白,不过我不信他会这么做,父亲一直谨慎小心,从来不会犯错,更不可能会主动做这种事。”

    “没有人不会犯错。”

    “所以你也以为是他做的?”

    顾慎以前就是在纪名的手下当差,双方说起来足有十多年的交情了。

    “是怀疑,押运案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现在来看,当时押运的东西可能超出了衙司的判断。”

    “到底押送的是什么东西?”顾衍不甘心的问道。

    ...

    纪名沉默,烟雾缭绕间,他站起身,随手轻拍顾衍的肩头。

    “那不是你应该知道的,况且,我确实不知道,只是有某种猜测。

    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不管事情最终如何,衙司不会牵连到你,回去吧。”

    说罢,纪名便抬步朝门外走去。

    顾衍知道,对方说这种话,某一方面来说,是对他的承诺,或者说,是庇护,可现在的他不需要这种庇护。

    生命也许只剩几天的他需要庇护吗?

    “慢着,我想了解我父亲最近发生的事。”

    直到这时,他才说起这次来的最终目的。

    其实他在决定来衙司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把自己的病情暴露出去,希望获得衙司的帮助。

    可突然获知的超凡信息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怕了。

    直觉告诉他,如果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暴露,似乎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比死亡还可怕!

    他隐隐明白,自己的病,很奇怪。

    纪名脚步顿住,他当然明白顾衍的意思,换作他也会这样做,不了解清楚怎么甘心。

    “小顾,这不合规矩,你该懂得。”

    “纪叔叔...”顾衍声音沙哑,看着门口那个高大的背影。

    下一秒,一块金属牌抛了过来。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