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莳玥双手抱膝，静静坐在院中看着天上皎洁的月亮，两千年后的家人是否也在看她看过的这个月亮。

    “咳…咳…”隐约间秦莳玥听到压抑的咳嗽声，似是从杨氏和李信房间里面传出来的。秦莳玥走到门口，却又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怕打扰到两人休息，秦莳玥没有再敲门询问。

    她看的出来，杨氏的身体骨并不健壮，这么多年贫苦、艰辛的生活让她的身体损耗的很厉害。必须尽快好好的修养调理。无论她能否顺利回到现代，她都必须竭力报答这对祖孙对自己的恩情。

    只是眼下想要报答他们，首要的还是要有钱。

    想到这，秦莳玥不免有些忧虑。

    她起初本想先卖些草药先尽快赚些钱的，只有手里有了钱她才能给改善现在祖孙两个的生活，才能做下一步筹谋。可经过雁门山和医馆那件事，秦莳玥已经深刻意识到这个时代对中药的认知尚处于萌芽的阶段，一些被后世普遍认为有医药价值妇草药此时还并没有被人认可。

    世人不承认其价值，那她想要靠卖草药赚些钱的想法就行不通。

    到底该怎么办呢？

    秦莳玥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李信被尿意憋醒，刚刚走出屋门准备往茅厕，就看见秦莳玥用平时舂米的石臼在研磨着什么，好奇的凑上前去。

    见石臼面放的竟是些药材，已经被研磨成粉，有些不解。“你在干什么？”

    “我在制药！”秦莳玥眉眼弯弯，有些难得的俏皮。

    李信想要再问，一股尿意再次袭来，来不及说什么急匆匆地向茅厕奔去。

    秦莳玥不由莞尔摇头。

    昨夜思来想去，便想到既然药草尚不被世人认可，那把他们直接做成有特定药效的成品药呢？她这些天采到的药大多都是对有消炎止血效果的药草，把他们配比起来磨成粉洒在患处，就有立竿见影的止血清创的作用。

    而且她想这样的药以及这个药方，李牧将军应该会非常需要。

    研磨药草是非常累人的活，在李信的帮忙下，两人忙了一天下来才研制出了五两左右的药粉。

    这个时代还没有纸，更没有瓷瓶，秦莳玥寻了一些树叶将这些药粉分成十分一一包了起来。

    “我们明天就去找李将军么？他要是不肯见我们怎么办？”李信自然已经知道她的打算，有些不确定的问。

    李将军是大将军，他们普通庶民平常根本见不到。

    这个问题秦莳玥还真的没有想过，她轻轻蹙眉，将这药连同药方一起呈给此地的最高行政长官李牧，是秦莳玥认为的最稳妥的变现方法。

    一来以李牧的为人，想必得到此药方后，并不会吝啬赐予她钱财。二来，通过李牧，这个药方能够惠及军中数十万可能受伤流血的将士，也算发挥他最大价值。

    “明天我们先去试着拜会李将军，如果她不见我们，我们在想办法。”

    “也是！我们肯定有办法的”李信握握拳，有些稚嫩的脸上充满了信心。

    杨氏自庖厨中走出看着院中站在一起有说有笑宛若亲姐弟一般的秦莳玥和李信，眼角有些湿润。

    因为这个姑娘的到来，小院里里外外整整齐齐，明明和之前一样的物什，经这个姑娘之手一摆，看起来却似乎舒服的很。

    原本光秃秃的土坯墙，现在饰以各色山中采来晒干的花朵，破旧的家具被她覆以干草编织缀以鲜花的草毯。

    她们祖孙俩仿佛原本沉重压抑的生活瞬间增添了色彩。

    纵使哪天她这个老妇有一天突然离去了，他的孙儿也不至于会孤苦无依了，以这个姑娘的品行想必也会很好照顾他的孙儿。

    她用衣袖拭了拭眼角，喊道“别忙活了吃饭了。”

    李信一听吃饭了，瞬时欢呼。

    秦莳玥见他这样，不由得抿唇轻笑。

    那笑容在她白玉般的脸上晕染开来，让人如沐春风，如照明月。

    刘荇进到李家小院看到的就是这样美人浅笑，不由呆住。

    这个秦莳玥姑娘，当真是绝代美人！

    也不知哪个小子有幸娶到这样漂亮的妇人。

    只可惜他刘荇是没有机会了。

    想到此，刘荇爽朗一笑出声喊道“秦姑娘、李信小子！”

    竟然是刘荇。

    自上次雁门山后，秦莳玥和李信便不曾听说过刘荇的消息，秦莳玥虽然有些忧虑，但是李牧并未前来问责与她，想来刘荇定然活了下来。

    此刻再看他，脸色虽还有些苍白、有些虚弱，但是精神抖擞，应该已经没有大碍。

    秦莳玥放下心来。

    李信冲上前去“刘世，您已经没事了呀？”

    刘荇故意虎着脸道“怎么，你小子是希望我有事吗？”

    “哎呀，我才不是……”

    哈哈，刘荇爽朗笑道，随即看向身后的杨氏，抱拳至礼。

    刘荇此次来，不为别的，就是特意来感谢秦莳玥救命之恩的。若不是秦莳玥救了他，恐怕他已经成了匈奴刀下亡魂了。

    虽然自入伍那天便知道战死沙场不过是常事，只是他若真死了，想到他的尚且年幼的孩子，八尺高的威武大汉，竟是有些后怕。

    “韩姑娘，你救了我刘荇，往后就是我刘荇的救命恩人，以后姑娘有什么用得上的，只管吩咐我刘荇。”

    秦莳玥摇头，如果刘荇的刀上再往胸口去上一寸，以当下的医疗条件，秦莳玥也救不了她，她也只是做了一个医生力所能及的事情，从来没有想过得到过什么报答。

    只是当看到刘荇时，她确实有一事想要请刘荇帮忙。秦莳玥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开了口“校尉能够活下来主要还是靠校尉体魄强健，我做的实在有限，从来没有想过校尉报答。只是，如今确实有一事想请将军帮忙。”

    说罢，便将自己今日所制的药粉拿出来，阐明此药的药效，又坦白了自己想把此药甚至药方卖给李牧将军，换些安身的银钱的想法。“此次只想请校尉帮忙将此意代为转达李将军，至于李将军是否愿意见我，但凭将军决断，绝不强求。”

    刘荇听闻此药的药效时早已两眼放光。若有此等止血消炎的药物，不知能减小多少士卒的死亡，当即就拍胸脯道“秦姑娘，放心，我定将此时传达将军，将军如果若闻得有此药物，定然欣喜。”

    秦莳玥心下稍安，刘荇并不是一个说大话的人，他如此许诺，想必很确信李牧将军会对此物感兴趣。

    深夜，一批快马穿过寂静无人的街道，停在了还亮着的雁门药馆面前。

    王守打开门，看到来人，有些稀罕：“这不是李将军么，李将军何故深夜造访啊？”

    语气非常熟稔，显然两人极为相熟。

    “王先生！”李牧抱拳一礼，也不拐弯抹角，从一袖里拿出一物。

    “王先生，可识得这是何药？”

    王守打开那抱起来的翠绿树叶，里面是干草细细磨成的粉，他放在鼻子边嗅了嗅，摇了摇头：“许是老朽才疏学浅，竟是不知这是何物，将军说这是药？不是治何症之药。”

    李牧没有说什么，而是掏出腰间匕首，径直在手臂上划了两刀。

    “将军，你……你这……”王守惊讶。

    李牧将那药粉倒在其中一个伤口上，之间倒了药粉的伤口渐渐不在流血，而未用药的伤口还在不停的往下滴着血。此药何种药效，依然不言而喻。

    “此药是何人所配？”王守激动道。

    “此人先生见过，正是前两日来你这卖草药的女子。”

    “竟是她……果然是她。”王守喃喃道。这几日他苦心研究那日女子的扎针之法，每每只觉所扎穴位当真精妙不已。

    只是想不到此女子年纪轻轻不仅精通针灸之术，对医药研究也颇深，此止血之药一旦问世，不知道能挽救多少将士的姓名。

    “将军可知道这位女子是何出身，师承何处？”

    李牧将这女子不明的来历和在雁门山上以炮烙之法止血的事情叙来。

    “炮烙创口以止血……”王守心中不由赞叹，竟是何等奇才能想到用炮烙伤口以止血此等大胆想法。

    可叹自己行医半生，竟不过井底之蛙。

    李牧面色冷静：“先生可觉得此药能用？”

    王守抚须，他与这女子虽不过短短一面之缘，然其眼神明净温和、淡泊无争、且颇有医者仁心，想必不是包藏祸心之人。

    “能不能用，老朽以为将军心中不是已经有了决断。”

    否则李牧一贯的谨慎刚刚又怎么会亲自试药。

    李牧良久无言。

    秦莳玥倒是没有想到事情如此顺利。

    不过第四日下午便有一名自称郡守下仆的人驾车前来，称奉郡守令带她前去拜谒郡守。李信想和她一起去，却被告知李牧仅见传唤她一人。

    无奈秦莳玥只得一人乘车前往郡守府。

    世人及后世多称李牧为将军，赞其战功赫赫。

    然后殊不知其时任雁门郡守，亦掌一郡之政事。劝农赈贫，决讼断辟，兴利除害，检察郡奸，举善黜恶，诛讨暴残。

    雁门在他的治下，这些年吏治清明、社会井然有序、民风淳朴。

    足可见李牧之才武可安邦，文可定国。

    郡府简朴却不失厚重，和秦莳玥想象中的一致。秦莳玥在婢仆的引路下，来到李牧的书房。

    此次李牧未着甲衣，仅着一深青色袍服，坐在书案前，看着手里的竹简，神情异常凝重。

    秦莳玥没有做声，立在原地静静的等待。

    李牧阅毕，良久，才似回神一般，看向秦莳玥：“让姑娘久等了。”

    秦莳玥轻轻摇摇头，看了一眼他仍攥在手中的竹简：“将军政务繁忙，是我打扰将军。”

    李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书简上并非政务，而是刚刚快马送过来的一件书信。

    曰：长信侯毐叛乱，败。秦王车裂毐，夷其三族。

    短短数字，杀戮铁血之气扑面而来。不过弱冠之年，便从华阳太后、吕不韦、嫪毐三方势力的压制制约中找到破局之法，以雷霆之势掌握权。此等手腕，此等心智，这位秦王绝非池中之物。

    秦莳玥见他看着手中的书简似是再次陷入沉思，终是忍不住出言提醒：“李将军？”

    李牧压下翻涌的心绪，看着秦莳玥：“本将给你十金，买药的药方，如何？”

    秦莳玥微愣，片刻这才才反应过来。

    这位李将军要出十金买她的药方！

    十金也就是一万钱。

    秦莳玥深知在这个时代，此药所能带来的价值绝非仅仅十金。

    但秦莳玥本就不是打算用它奇居获利。她的本意不过是能用它换些钱，杨氏、李信和生活不至于如此清苦。

    十金已经是超出她的预期了。这是普通百姓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因此，秦莳玥并不犹豫，说道：“将军厚赏，感激不尽。”

    面前的女子双眸依旧澄澈，仿若稚子尚未沾染这世事污浊。

    在李牧看来这个药方又何止十金，若是商贾之人好好运作，获利又何止千金、万金。

    这个女子想必更是深谙此药方的价值的。

    可是她却懂到审时度势，并不贪得无厌，倒是非常聪慧的女子。

    秦莳玥从郡守府出来的时候，天色不过刚刚暗了下来。

    宽阔的黄土路上已经不见车马行人，静谧的街道上只有秦莳玥所乘的马车发出哒哒声音。

    这里早已不是秦莳玥熟悉的繁华璀璨、车水马龙的世界。然而纵使如此，在找到回去的办法之前，她也要好好的生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