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铜炉之大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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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荒山野狼(二)

    李墨的耳朵被冻得硬邦邦的,嗡嗡直响,好似有一个大风箱在里面使劲转着。手和脚更是木头一样,一下子肿胀了许多,却又直挺挺的一点不听使唤,像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了。

    过了好半天,李墨才有了知觉。抬头看看,眼前是一座座山岭,高低错落,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山上长满了树木,漫漫地被雪压着。

    李墨直起身子,四下里巴望着。

    天已经黑下来了,几颗不怕冷的星星在山尖上方眨着眼睛。望不见村落人家,远近都是一片苍茫晦暗。

    不远处,一丛丛高高的灌木枯草立在白雪之下,隐隐的流水声像有柄沉重的木槌,无力地敲打在一面破烂的大鼓上,沉闷而空旷。

    狼嚎声似乎越近了。时高时低的哀鸣,让人头皮发麻。李墨战战兢兢,口里哈出白气,嘴唇哆嗦着,用力揉搓双手。好半天才感觉有了暖意,而身上依然冷的透骨。

    肚中饿极,伸手摸摸怀里,却是一盆冷水浇头,顿觉心凉如冰:那几个炊饼竟然不在了。

    李墨按住胸脯,一点一点摸索着,还是遍寻不见。失望恼恨之下,肚子里更是热辣辣的,如火炙烤般难受,只觉前心后背贴成了一张薄薄的纸片。

    他使劲干咽了几下,喉间也是一阵疼痛。叹口气前后看看,眼前忽然一亮。山脚下,一道斜坡缓缓而上,积雪被风吹得深深浅浅,凹凸不平间,隐然有一条小路通向山的那一边。

    循路望去,李墨面露喜色:就在半山腰处,模模糊糊的,似有一座房子。他凝神再看,黑乎乎的,果然是一个木屋。李墨忙滚下马来,用力跺跺脚,正要往前走,忽觉小腹被硌得有些疼,伸手一摸,硬硬的。

    李墨心生疑惑,将手伸进怀里向下一探,立时恍然大悟:原来是那几个炊饼滑到了肚子下面。他弯腰将炊饼拿出来,举在面前晃了几下,不觉眉眼欢笑,当真比得到了什么稀罕宝物还要高兴。

    李墨咽下两口唾沫,舌头舔舔嘴唇,小心地咬了一口。炊饼又冷又硬,跟冰窖里的石头差不多,硌得牙齿都发疼。李墨没有立即吞下去,含在嘴里温湿着,一边牵起马,向着那座木屋走去。

    地上泛出亮白的雪光。那座小木屋,暗夜里正像一只光明之手在招引着。李墨一时忘了饥饿和寒冷,拽着马缰绳,踩在没到小腿的积雪里,连跑带爬地急急前行。

    那座小木屋孤单单伫立在一小块平地之上,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白雪。一扇木门紧关着,里面黑洞洞的。

    小木屋外观很是粗陋,想必是为了看护山林和方便过路人临时搭建起来的。

    李墨把马拴在房前的一棵松树上,走到门边,四下里看看。见没有动静,便近前几步,拍打木门:“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山风将树上的叶子吹下来,落在李墨头上,掉在门前。

    李墨停了停,高高扬起了喉咙:“里面有人吗?”

    还是没人答应。身上冷的厉害,李墨轻轻跺了跺脚上的雪,“咯吱”一声,推开了木门。

    一股霉味带着寒冷的潮气扑面而来,李墨哆嗦了一下,用手捂住了鼻子。

    木屋里空无一人。中间有一个火炉,靠墙堆了一小垛木柴,地上散落着一些小枝和枯叶,旁边倒有一大堆柴草和松枝。

    在最里面的墙角里,放着一口水缸。李墨看了看,似乎没有水。几块石头铺在缸底,看得清楚。

    木屋的两侧没有窗户,只在房顶开了两个四方的空洞,透进些光亮来。

    进屋的第一件事当然是点炉子。虽然满屋的浓烟,手脸俱黑,眉毛也烧了一下,李墨到底还是把火生了起来。

    红红的小火焰在炉子里欢快地跳跃,映红了李墨汗津津的小脸。此刻,再没有什么比温暖的炉火更让人感觉幸福的了。李墨兴奋地坐了下来,拿出一个炊饼在火上烤着。不一会,焦糊的的面香味飘满小屋。

    李墨嘴里嚼着炊饼,又想起了娘。咬一口,停下,痴痴地想想,泪珠一滴滴落在手背上。

    吃饱了肚子,出门给枣红马找了些干草。抬头看看黑云布满的天空,李墨回到了小屋里。关上木门,往炉里加了些木柴,便坐在火炉旁,盯着跳动的火焰,呆呆地出神。

    屋外寒风呼啸,凄厉的狼嚎长一声短一声,一会很远,一会又离得很近。炉火越烧越旺,身上暖烘烘的。渐渐的睡意袭来,眼皮越来越沉,李墨一阵恍惚,慢慢闭上了眼睛,不一会便起了细细的鼾声。

    不知何时,李墨被冻醒了。炉中的火早已熄灭,黑沉沉的,没有一丝热气。冷意侵入骨髓,感觉半个身子都麻木了。他试着动了动脚,伸手扶住火炉,慢慢地站了起来。

    拿出火折子,想要去重新生火,却听得屋外的枣红马忽然长声嘶叫起来。蹄子踏出砰砰的响动,叫声里充满了愤怒和恐惧。

    李墨蓦地一惊,睡意全无,伸手拿起一根粗木柴,贴近门边,将木门拉开了一道缝。

    夜色星光之下,枣红马绕着松树焦躁地踏着蹄子。积雪扬起,枣红马上下扭动着脖子,冲着旁边的小山坡狠狠嘶咬。

    李墨顺着那个方向看去,不觉眼神惊恐,头皮胀了起来。只见洁白平整的雪地上,四五双绿油油的眼睛,像一盏盏闪着寒光的小灯笼,星星般晃来晃去。

    是野狼!李墨的呼吸停止了,一颗心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身上森森的寒意,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几只狼慢慢接近枣红马,却并不立即扑上来,反倒在几尺外的雪地上,呈半个扇形蹲锯着,贪婪的眼睛里寒光闪烁。枣红马的身子不住颤栗,四蹄急促地踏在地上,发出阵阵惊恐的嘶叫。

    李墨只觉得自己的脚软得像一摊泥,想要移动,却怎么也使不出劲来。他一手扶住门框,身子不听使唤地抖动起来,牙齿间咯咯直响。

    枣红马咆哮踢咬,不见几只狼有何动作。半盏茶的工夫,枣红马似是累了,停下来,却把头正对着狼,张皇地看着,后腿乱抖,鼻孔中喷着白气,口中发出“突突”的声响。

    可就在这一刻间,几只狼突然发动了袭击。从雪地上一跃而起,分从三个方向,风一样扑向枣红马。枣红马骤然一惊,刚抬起前蹄,就被一只狼张口咬住。几乎就在同时,枣红马的后腿和脖子也被狼口咬住。

    一只大狼一口咬住了马肚子,用力一扯,一块皮带着血肉和毛就被撕了下来。枣红马疼得一声哀鸣,四只蹄子猛烈摆动,脖子向天伸了几下,便被群狼扑倒在地。

    枣红马发出撕裂的惨叫,鲜血从腹下、颈间、腿上汩汩涌出。几只狼见了血,登时发狂,张开血盆大嘴,露出森森的白齿,疯了一样撕咬,大口吞咽着。枣红马身子抽搐着,叫声越来越弱,没多久便再不动了。

    李墨看得心颤胆寒,感觉头发直直竖了起来。手中的木柴掉在地上,他再也没了出去的勇气。

    枣红马仰面躺着,腹部血肉模糊。随着雪地里窸窸窣窣的响声,又有十几只狼赶了过来,一起围住枣红马,相互低吼着,龇牙咧嘴,争相抢食,乱糟糟地如一群涌动的蠕虫。

    不多时,枣红马就被吃得干干净净,几乎连骨头也不见。地上只剩一滩乌黑的血和凌乱的一些马毛,在雪泥混杂的土地上,甚是骇人。

    李墨大气也不敢出。靠在墙上,喘息了半天,才觉得身上有了些知觉。他慢慢挪动脚步,伸手将地上的那根木柴捡了起来,回身把脸凑到门口一看,又吓得小脸煞白,心狂乱跳个不止:有两只狼竟然摇着尾巴,踩着白晃晃的雪地,慢吞吞地朝着小木屋走来。

    李墨脑中片刻空白。直到两只狼到了门口丈许远,停下来蹲在原地,探头探脑张望,他才忽地惊醒过来。

    就在这一瞬间,李墨的目光和四只尖刀一般闪着幽幽绿光的眼睛碰在了一起,他猛地把门关上,将身子靠在门板上,大口喘个不止。

    砰砰的心跳,几乎要将耳膜震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