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东西不过尺半长，头细臀圆，晃着两只细细的爪子，在地上滚了一下，倏地站起来，尖尖的小脑袋摆动着，一副睡得迷迷瞪瞪兀自未清醒的模样。

    少年冲着身后的小童坏坏一笑，拿出火折子，将小东西尾巴上系着的一块浸满油的布片点燃。

    那小东西的尾巴顿时烧了起来，吱呀惊叫一声，便从石狮子脚下连滚带爬地向门廊那边跑去。

    两个家丁听见动静，吓了一大跳，猛地起身看过去，见是一只大老鼠，尾巴上拖着一团火，正从台阶上惊恐地跑过。两个家丁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满腹狐疑，不觉一起追了出来。

    那老鼠身上的毛也被烧着，疼得吱吱乱叫，爪子抓着雪地，边跑边打滚。两个家丁紧跟在后，一直追下了台阶，直向西边的一丛冬青去。

    就在这一刻，少年和小童一跃而起，急速穿过台阶，轻轻推开院门，闪身闯了进去！

    那老鼠一头钻进了冬青丛里，身上的火也熄灭了。

    两个家丁拿着树枝胡乱戳弄，却再也找不见那只老鼠。两人又是好笑，更觉纳罕：这大雪天的，哪里来的一只失火老鼠？难道天冷，老鼠也要烤火不成？

    两人摇着头，一边嘟囔着，又回到了门廊里。雪花飞舞，早将那老鼠的足迹淹没。

    少年和小童正是钱缺和李墨。两人进了大门，向左一转，沿着墙根跑到了一座假山后面。

    院子里黑沉沉的，静无人声。钱缺躲在假山后面往四下里看了看，便牵起李墨的手，经过一个满是枯荷的水塘，来到一个月亮门前。

    门边长着一小片竹林，一条长长的走廊直通向前。

    钱缺从怀里摸出一大块肉，放在鼻子前闻闻，咽了几下唾沫，笑着低声对李墨说道：“墨儿兄弟，真是可惜了这块肥肉，哥哥化了好几钱银子买来的呢！”

    说完，钱缺将肉朝长廊那边用力一扔，拉着李墨藏进了竹林里。

    只听汪汪两声，两只大狗从黑暗里跑了出来。看见地上的一大块肉，两只狗一起咬住，按在地上争抢起来。

    钱缺嘿嘿一笑：“狗咬狗，瞎了老子的好肉！”说着，拉起李墨，快步走出竹林，远远绕过那两只狗，从长廊的另一边穿了过去。

    二更已过，将近三更。

    雪还在下着，那风声也越来越响。钱缺领着李墨穿廊过门，没费多少力气，就来到了后院。

    后院和前院隔着一个大花园，大门紧紧关着，门缝里透出隐约的光亮。

    钱缺走到门边，俯下身子，将一块石板掀了起来。他摸摸鼻头，冲着李墨一呲牙，笑道：“墨儿兄弟，大丈夫能屈能伸，哥哥要钻一回狗洞了！”

    说完，将身上的棉衣一脱，丢到地上，只穿着单衣钻了进去。

    不一会，听得大门轻轻响动，露出一道缝隙。钱缺抖着身子，脸冻得发白，缩着脖子闪了出来。

    钱缺穿好棉衣，拽拽李墨的衣袖，两人快步进了院子。

    后院很大，沿着院墙种了很多杨树。好几排房子都黑着窗户，只有几盏大灯笼挂在高杆上，随风摇来晃去。

    钱缺从怀里拿出两个面具，和李墨各自戴上一个，随后一溜小跑，来到了院子最后的马厩。

    那马厩宽大非常，足足占了后院的一多半。一排排的食槽，一匹匹高大健美的马儿或在吃草，或在静默着。

    李墨一眼看见了那匹大红马。它被单独关在一个马棚里，周围用很粗的木栅栏拦着。

    “大......”李墨刚张开嘴，便被钱缺一把捂住。

    “墨儿兄弟，你可别吓唬哥哥，”钱缺依旧笑嘻嘻的，“要是让人听见了，咱哥俩今晚可就住在高三爷家了。”

    李墨扭头再看，果然看见马棚不远处，在背风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家丁，用手托着下巴，正在那里打盹。

    钱缺紧了紧脸上的面具，悄悄接近了大红马。大红马见有人来，猛地一扬脖子，前蹄抬起，愤怒地嘶叫一声。李墨和钱缺都被吓了一跳，赶忙趴在马棚前的柴草堆上。

    那家丁猛然被惊醒，张开眼朝着马棚看了看，并未瞧见有人，气哼哼地嘟囔一句：“这该死的马，快要把人折腾死了！”接着，拽了拽身上的棉衣，裹紧衣领，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听听没了动静，两人才又悄悄站了起来。李墨摘下脸上的面具，两手攀着栏杆，小声喊着：“大红马，大红马！”

    大红马听见喊声，抬眼一看，立马认出了李墨，一下子就将头伸了过来，在李墨的鼻子上又咬又蹭，眼神里似含着无限委屈。

    李墨抱住大红马的头，抚摸着，眼中不由滚出泪来。口中喃喃说道：“大红马，你别怕，我和钱缺哥哥救你来了！”

    钱缺绕着马棚看了看，见门上挂着一道锁。他嘿嘿一笑，拿出一根细细的铁丝，往那锁芯里轻轻一捅。只听嘎巴一声，那锁应声而开。

    “就这小把戏，还能难得倒你‘无敌小神偷’缺大爷！”

    钱缺满脸得意，拿下锁头，将木门打开。大红马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

    李墨欢喜得心都要蹦出来了。他上前一步，抱住大红马。谁知一不留神，脚底下一滑，竟把马棚前的一只木桶撞翻。

    钱缺叫声不好，飞身抢过去想要抓住木桶，可哪里还来得及？

    木桶倒地，向前滚出好远，里面仅剩的一点水流了出来。咕噜咕噜的声响在静夜里听得分外清晰。

    那家丁正在梦里与周公缠绵，猛然被惊起，一时间心惶眼跳。他迷迷糊糊睁开酸涩的双眼，揉了几下，猝然一惊，连呼吸也停住了：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面色惨白、两眼如珠，一张血盆大口还在滴血的恶鬼的丑脸！

    那家丁脑中瞬间空白，心跳骤止，尖叫一声，竟然晕了过去。

    “大老爷，好好睡吧。”钱缺掀开面具，拍拍家丁的头，一脸坏笑。

    钱缺在前，李墨牵着大红马，二人一马，急忙忙出了院子。

    这一回，钱缺却没往前院大门那边走，而是向东一拐，穿过大半个花园，来到一片满是荒草和灌木的院墙边。

    钱缺拨开乱草，将一堆树枝移开，后面竟然露出一个木门来！

    钱缺费力推开那扇木门，冲着李墨得意一笑：“要不是有一回我来高三爷家偷鸡，被一条恶狗追得差点无路可逃，还发现不了这个密门呢！”

    钱缺和李墨出了院子，穿过一片满是乱坟的野地，顺着一条小河，朝着破庙走去。

    大风吹得人几乎站立不住。

    雪，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