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5 不同以往
大明景阳七年十二月初十,马尼拉港又发生了大规模土著叛乱。为啥说又呢?因为这已经成为了习惯,每隔十年八年的好像就会有一波土著人突然变得胆大妄为,且次次的洗劫对象都是华人。
这次也不例外,遭受劫掠和杀戮的依旧是华人。但和以往不同的是,位于城郊涧内的华人聚居地和城内的华人商铺不再是主要目标,转而换成了停泊在港口里的上百艘华人商船。
马尼拉当局也和以前一样,对这种事儿的反应一贯迟钝,天都亮了才有百十名西班牙士兵带着几百邦邦牙仆从兵赶到,看着海面上的船只残骸和漂浮的尸体两手一摊,无可奈何。
事后据马尼拉当局粗略统计,一夜之间停泊在港内的商船被烧毁了七十一艘,大部分是来自明朝的华人所有。具体死伤人数暂时无法统计,反正捞上岸的尸体把码头西侧的沙滩都排满了,初步估算二千打不住。
造成了这么大伤亡该由谁来负责呢?马尼拉当局丝毫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很快就查清了真相。原来是一伙土著人联络了一伙儿在附近活动的海盗,共同策划了这起针对华人商船的劫掠。
菲律宾总督阿古纳对此深表同情,责成西班牙驻军全体出动抓捕罪犯。怎奈吕宋地区丛林密布土著部落众多,客观条件确实比较恶劣,搜了半个多月也只抓到十多个暴徒,全部吊死在城门上。
当地华人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分成了两派,天主教民众认为当地政府没什么大问题,错就错在漳州、潮州老乡们不该轻信大明官府的蛊惑,改变以往用银子交换货物的方式,把土著逼反了。
另一部分不信教的民众则想起了七八年前同样发生在马尼拉的惨案,当时最吃亏的也是华人,时任总督也是阿古纳,好像也是这么说的,也绞死了十多个罪犯。
但凡脑子正常点的此时都该看出点什么了,于是很多华人家庭开始悄悄收拾细软找船离开,即便没有直航老家的船也得先离开这块不祥之地。
马尼拉港大屠杀的消息随着逃回来的商船迅速扩散,五天之后就传到了广东都指挥使耳朵里。李如梅一边向布政使和总督上报,一边亲自率卫所海防船只去附近的小码头走访,寻找当事人收集更为详尽的资料。
“这两份题本昨晚刚刚送到,是两广总督送来的八百里加急,诸位爱卿看过之后有何感想?”景阳八年的春节刚过,皇帝就把六部九卿内阁大学士们全召进了慈宁宫,扔过来一份厚厚的奏折,脸色很难看。
“吕宋佛郎机人一贯如此,然漳、潮等地之人依旧趋之若鹜,陛下不必理会。”时候不大,叶向高先代表内阁给出了处理意见。
“叶阁老所言极是,擢礼部檄传谕佛郎机酋首,训斥其行,则其改正也就是了。”户部尚书赵世卿则成了六部九卿的发言人,意思和叶向高差不多,懒得管。
“司礼监以为如何?”皇帝自始至终耷拉着胖脸,闻言明显不太满意,又去问王安。
“奴婢以为此风不可长!”
“哦?仔细讲讲,为何不可长?”
“出海经商、互通有无,乃万岁爷新政提倡。漳州、潮州民众无地可耕,却从小习得水性,驾船出海返货,响应万岁爷新政,何罪之有?
吕宋土人杀我商人毁我船只,看似是民间财货冲突,实则是阻碍新政推行。若是商人皆不敢下海,广东、福建及各地工厂、榨糖厂、酿酒厂日夜操劳所产之物,无处去也。”
今日的王安稍稍有些不同,同样是御前会议,以往他都是听多说少,只要不牵扯司礼监基本不发言。此时不光发言,还是一套一套的。
“啪啪啪……诸位,这才是老成持重之言,不光看到了当下还望见了将来,难得的很啊,朕心甚悦!”今天的皇帝也有点反常,情绪忽左忽右,忽而阴沉不语忽而击掌叫好,一惊一乍的和个神经病差不多。
“陛下,漳潮两地之民凡违禁入海者多在吕宋置地安家,虽是大明之民却不从大明号令。此间在海外受辱,也和因果。佛郎机人不通教化,野蛮成性,朝廷若是为了此事与之交恶,恐让广东、福建沿海难以平静,还望三思。”
有些大臣,比如叶向高、方从哲、李戴、赵世卿,见到两人如此嘴脸心中已然有了计较,马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再随意表态。
他们已经被皇帝折腾怕了,明显又是一主一仆合起伙来演双簧,有问有答的引人入套。在没搞清楚皇帝的真实想法之前,多说一个字都是很危险的。
但也有人不熟悉皇帝的套路,或者说挨打挨得少,没有从苦痛中及时总结出经验教训。比如这位左都御史许弘纲,闻听王安要把马尼拉港的事情往新政上扯,马上出言阻止。
现在新政就是皇帝的逆鳞,谁反对谁就比谋反还遭恨。一旦皇帝被激怒,冒然与佛郎机人发生摩擦,会让南边沿海地区再次陷入战乱,说不定比当年的倭寇还麻烦。
“许爱卿,朕有几事不明可愿赐教?”没错,洪涛就是和王安提前商量好了,要在御前会议上一唱一和的达到某种目的。
虽然说此时的文官集团正处于前所未有的低谷期,皇权则蒸蒸日上愈发强大,不用征求六部九卿的意见,只靠内阁配合依旧能在很多国策上独断专行。但洪涛并不想图这种省事儿,该走的流程必须要走,还得走得漂亮。
想达到这个目的,光靠皇帝一个人自说自话肯定不完美,必须要有人站出来冲锋陷阵,在一些比较容易引发争议的问题上抛砖引玉。这不,又引出一个来,是不是玉不清楚,反正论调是够反动的。
“臣惶恐!陛下请讲,臣知无不答。”许弘刚看到皇帝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心里可能已经有点后悔了,可面子上还不能太怂,好歹也是左都御史,必须不畏强权直谏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