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天晚上7:00

    屋外明月初升，屋里冷冷清清，现在不是酒吧热闹的时候，所以人们会关注到有一个人进了酒吧之后往后台走，但是没人会在意这个往后台走的人，因为每天出没于酒吧的形形色色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谁会关注其他人呢。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检查方式，熟悉的流程，差异在之前是阿莱曼，现在是在圣玛尔塔。格林对于吉利安在多个城市设置据点一事还是很满意，这证明这个合作伙伴是个想把事情做大做好的人。负责对他搜身的两个守卫，一个用枪指着他，另一个张开大手在他身上摸索着。表情严肃，一丝不苟。格林并不觉得这是不尊重或者繁文缛节，毕竟作为安保措施，多一点都不为过。检查者按照既定要求，把所有的操作都做完了，这才比划示意，后面的守卫放下枪。两个守卫露出友好的笑容。检查结束，收起严肃，绽放笑容，这是这个圈子里正确的待客之道，会让客人感到尊重且放心的待客之道。

    “谢谢您，刚才如有冒犯，还请您见谅。”负责检查的守卫说道。

    格林点点头，还以微笑。用真诚的语气说出客套词，听起来也还不错。

    门开了，灯光透出来，照亮这片阴暗的角落。格林走进房间。和上次在阿莱曼一样，男女的呻吟声戛然而止。

    门关上了。

    “您好，很高兴又见到您。今天可以把所有的事情定下来了吧。”吉利安笑着说。

    格林笑着点点头：“您一丝不苟的态度，让我对我们的合作充满信心。希望这次是个好的开始。”

    “当然。”吉利安一挥手，手下人拿出来一份地图，上面画着道路交通，行进线路，还有一些注释。

    “那，开始吧。

    ******

    第3天晚上7:30

    因为不会当地语言，钟馗只能坐在街边咖啡厅的散座区，喝着茶，看着景色，等木先生回来。不一会，木先生手里握着一卷报纸回来，坐在面对着街道的位置上。摊开报纸，仔细读着。钟馗对着侍者挥挥手，侍者端上早已准备好的饮品。

    “怎么样？钟馗试探问。

    “我们的朋友跟人不专业，但是收集信息还是很专业的。”木先生拿笔在报纸上写了点什么，把报纸递给钟馗。

    钟馗看完了，把报纸递回去。

    “走吧，明天还有事情要办。”木先生起身。他的饮料一口没动。他把报纸揉成一团，抛到半空中。

    钟馗点点头，起身跟随。在他身后，半空中的纸团化成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

    第3天晚上7:40

    吉利安听完眼前这个格林多集团的对接人对任务的描述，不动声色。虽然几天前他已经了解到这个任务的内容了，但是经过了几天的消化，他还是心里觉得，很奇怪。作为生意，只要有钱赚就无所谓；但是作为个事情，他觉得这个事情很无聊。

    “只是为了制造混乱么？”吉利安再次问道。

    “是的，毕竟，我们不想看到流血，有一定的震慑作用和政治干扰，就可以了。”格林往椅背上一靠，放松一下后背。

    吉利安看着地图上的记号和注释，眯缝着眼睛思考着。他知道对方是专家，是老手，所以他不可能从对方的表情动作中捕捉到任务内容以外的信息，而且他也不具备这方面的能力。他只能挖空大脑，思考这件事情在实施时各种可能的变化，以及各种变化所能带来的结果或是后果。他承认自己缺乏经验，也知道未知情况是你怎么想都无法穷尽的。

    从这个简单到看似无聊的事情来说，好像不会有什么节外生枝的情况。

    “好的，简单的任务，没什么问题。”

    格林微微一笑。吉利安的思考时间，比自己估计的要长一点，看来此人并不是利欲熏心。“那就成交了，我按时付款，按时收货。”

    “没问题。”

    两个男人站起身来，隔着桌子，很商业地握了握手。

    “你们有更衣室么？”格林问道。

    “哦？有，隔壁就是。”

    “好的，我换身衣服。”

    ******

    第3天晚上9:00

    当地时间晚上，木先生把下午得到的信息传回国内，通过国内的关系，转给所在地的情报部门查实。

    “行了，睡吧。”木先生洗漱完毕，关灯上床。

    钟馗也已经洗漱完毕。不过此时，他进入到另一个自我状态里，他双手一分，拉开窗帘，俯瞰圣玛尔TC市夜景，在灯火通明中，感受街上的人的生活状态和心情。身边茶几上放着半瓶朗姆酒，钟馗拿起来，一饮而尽。

    “怎么，又思考了？”每到这个情境下，木先生都会问这个问题，他自己都记不住问了几百次了。

    “对，还是老样子，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在哪。”钟馗也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遍这句话了。

    “也许，做一辈子‘顶针儿’吧。”亘古不变的回答。

    ******

    第3天晚上10:00

    酒店楼下的一辆轿车，门开了，两个穿着素色衬衫和工装裤的男人，分从正副驾驶室下车。两人面目凶恶，裤兜里鼓鼓囊囊，显然是带了家伙。走进酒店大堂，值班服务生看了他俩一眼，低下头，仿佛刚刚什么都没看到一般。二人扫视四下，其他人都很知趣地埋头于自己的事情。很好，两个人对视一眼，走到电梯间。电梯门开了，他们用准备好的房卡，刷了自己想要去的楼层。几秒钟之后，两个人来到目标楼层，找到目标房门，用准备好的房卡刷门。他俩的房卡是特质的，刷开门的时候，电子门锁悄无声息，不会像正常情况下发出那种悦耳的滴滴声。两个人有足够的耐心，就像无数次演练那样，扶着门，轻轻转动门把手，尽量不发出声音，一点一点把门打开。在这个过程中，整个楼层空荡荡的，没有人经过，一切遂愿，十分完美。

    门开了，两个人轻轻闪进门，然后如开门般耐心地把门关上。一番折腾过后，两人总算正式进到屋中。

    两个人站定一会，适应了屋里的黑暗；深吸一口气，蹑足潜踪，走过了不到五米长的玄关，进到正房，面对着一前一后两张单人床。

    床上鼓鼓的，显然是有人在熟睡。

    两人从裤兜里取出拧着消音器的手枪，一个前一个后，分别对准了两张床。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点头。眼睛透过准星，射出两道寒光。

    咔哒。

    刷地一下，屋里瞬间被白亮刺眼的灯光充满。

    两人眼中被填满了灯光，下意识地回手挡在眼前。这时候，每个人身后伸出一只手，轻舒长臂，夺走了两个人的枪。等两人回过神来，已经两手空空。

    咔哒。灯光暗了一些。

    两人虽然经历了短暂的惊讶，但是杀手的本能还在。他们迅速转身后撤，摆出防守的架势。眼前，他们的两个目标，站在刚刚他们身后的位置，手里把玩着手枪，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能听懂英语么？”木先生用当地语言问道。

    “不会。”两个杀手中个头较矮的那个人说。

    木先生看了眼钟馗：“你就干瞪眼吧。”

    钟馗一脸无奈，拿着把枪倚着房门警戒。

    “坐。”木先生挥了挥枪，指着屋里的沙发。

    两个被俘的杀手很沉稳，也很职业，知道面对这种情况已经毫无胜算，莫不如安静点，不要用愚蠢逼自己的目标动手。于是，两个人没有乱喊乱叫也没有要逃跑的架势，乖乖地坐到沙发上。木先生坐在对面的床上，把枪放在床头柜。

    “就你俩？”

    两个俘虏对视一眼，矮个子答到：“是的。”

    木先生看着两个人的眼睛。嗯，是实话。

    “谁派你们来的？不对，这个问题先不着急。先说你们俩收了多少钱？”

    “五万美元。”

    木先生差点乐了，他明白这两个人显然只是普通的受雇于人的那种杀手。

    “唉，钟馗，他们俩收五万美元买咱俩的人头。”木先生转头对钟馗说道。

    钟馗哼了一声。

    “行吧，谁雇你们俩来的？”

    “我们一个朋友。”

    “他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只知道他消息很灵通，像是专业的中间人。”

    “杀了我们之后，拿什么去哪里交差？”

    “当然是拿着你们的人头。不过地点不知道，我们俩上来干活的时候，会有人把交货地址放到车里。”

    木先生摇了摇头，他知道两个人没有说假话，而且也就知道这么多。他回头冲着钟馗打了个手势，钟馗点点头，给云青岗发信息。

    “你们俩走吧。”木先生往门口指了指。

    两个杀手简直不该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看着木先生。

    “走吧，我不留你们了，我们还要休息。”

    两个杀手犹豫着站起身，心中仍然不敢相信这一切。在他们眼中，刺杀这种人，如果失败，那这就是自己这辈子最后的任务了。他们想不到，对方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就会把他们放了。

    木先生点点头。钟馗打开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眯缝着眼睛看着两个不知所措的杀手。

    杀手没再犹豫，径直走出房门，头都没回。

    钟馗侧头看着木先生，递过一个眼神：跟着？

    木先生点点头。

    钟馗拉开房门，跟了出去。

    两个杀手故作自然地走出酒店大堂，沿着酒店往自己的座驾走去，丝毫没有发现背后跟着的钟馗。经过离车不远的一条小路时，道路另一头一辆车的双闪闪了两下。就在两个杀手经过一条小路时，黑暗笼罩了两个人，从黑暗里伸出两只手，两个杀手不由自主地被拖进小路，被黑暗吞噬。走在后面的钟馗瞪大了眼睛，但是本能驱使他继续往前走，不能露出一点发现刚才状况的样子。

    不对啊，我看见了，我就要惊讶啊。钟馗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行为上的纰漏，但是为时已晚。不对，这里应该是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即便看见也应该当做没看见。也许这是对的。钟馗改变了自己的想法，继续往前走，打算经过前面的路口时往左拐，绕一圈回到酒店。

    “怎么样？”耳机里传来木先生的声音。

    “被灭口了，看来对方不止一拨人。”钟馗小声回答。

    “大大方方走回来吧。”

    “嗯，行。”

    “车牌尾号三六九，刚刚不自然的双闪。”

    “行，我去打个招呼。”

    钟馗稍稍拐了个弯，藏到停在路边的轿车旁，一点一点往目标车辆移动。

    目标车辆下来两个人，走进酒店。

    果然头三出没好戏啊。钟馗蹲在暗处，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现在距离目标车辆只有一辆车的距离。要不上车等着吧，这样鬼鬼祟祟藏在路边，会被当地警察误认为是偷车贼吧。钟馗站起身，大摇大摆走到尾号三六九汽车，从满是口袋的休闲裤里取出一节铁丝，对着锁眼轻轻捅了几下。咔哒一声，钟馗拽着把手把门打开，溜到后座，关上车门。

    ******

    第3天晚上10:30

    木先生微微撩开窗帘，看着第二批两个杀手大摇大摆走进酒店。从步伐和神情来看，这两个人显然比刚才的两个人更老练。两个人的衣裤没有大块明显的凸起，显然没有带着大件自动武器，这让木先生多少放心。一瞬间，好久没有亲自动手的木先生玩儿心大起，打算解解手痒。

    “钟馗，我带那两个人去天台。”

    车里的钟馗听到耳机里传来的通话，一下子瞪大眼睛：“你干嘛，如果对方有远程火力呢。”

    “你的劳动合同倒数第二条是什么？”

    钟馗想了想，气得差点砸车：“如果董事长因故身亡，在董事会确定新的董事长人选前，乙方暂代董事长之职。”

    “那你可得保护好你自己，咱俩不能都死了。我上去了啊。”

    钟馗从车里探出头，对着酒店房间的位置，用方言骂了句脏话。

    电梯间里的木先生，看着电梯旁边的上下楼提示，走到一部正在上行的电梯前。电梯门开了，首先探出来的是两个消音器，随着电梯门换换打开，两个带着面罩的枪手显现出来，和木先生脸对脸站着。木先生友好一笑，两个杀手愣了一下。木先生明白过来，对面这俩人接到的命令里，应该有例如别闹出大动静之类的内容。木先生侧身挤进电梯，按下顶层按钮和关门键，站到两个人中间。

    电梯门再打开的时候，两个枪手表情扭曲，捂着裆部。木先生两手各一支拧着消音器的手枪，大踏步率先走出电梯，两个枪手跟在后面，迈着扭捏的步伐，绷着脸忍着疼。

    出了电梯拐到消防通道，往上继续走了一层楼，就是通往楼顶的大门，门锁没锁，方便想吹风抽烟或者有其他事情的人出入。木先生推开大门，迈入天台，两个杀手这一路也缓得差不多了，也挺直了腰板，迈入天台。

    木先生坐在天台边上凸起的矮墙上，吹着楼顶风，看着两个枪手。两个枪手两手空空，被人夺了枪，裹挟到楼顶，像是两个犯错的小学生那样站着。一时间两个人很尴尬。

    “说吧，谁派你们来的。”木先生瞪着两个人中相对年龄较大的那个。

    两个人盘腿一坐，一语不发。

    木先生突然玩儿心大起：“要不这样，咱们打一架，我赢了，你们回答问题，你们赢了，就回家。”

    两个空手的枪手瞪着木先生，一语不发。

    木先生的耳机里传来钟馗的一声叹息。木先生撇眼一看，钟馗不知道什么时候登上了隔壁楼的楼顶，隔着一条街看着这边。

    “你们就算不张嘴，我也要和你们打一架，不张嘴的俘虏是没有价值的，打死就可以了。”

    两个杀手身子颤了一下，但是还没动。

    木先生站起身，很夸张地活动关节，还时不时瞧瞧坐在地上的两个人的反应。结果令他大失所望。

    “你们真的什么都不说啊。”木先生有点觉得无趣。

    年长的杀手长叹一声；“兄弟，打一架吧，就算赢不了，我们也不是认人随意捶打的沙袋。”

    年轻杀手点点头。两个杀手一齐起身。摆好架势。

    “来吧。”木先生摆好架势。

    一对二，两组人，相距五米。

    木先生做了个“你过来啊”的手势。

    两个枪手对视一眼，一齐爆发，迈大步奔向木先生。

    两个枪手刚刚迈出一步，就整整齐齐横着飞出去。飞出五米远，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木先生愣了一下，随即满脸失望。他猜到了应该是钟馗隔空动手，转头看向对面楼的钟馗，此时钟馗已经不知去向。木先生走到两个人身前，两个人已经是头破血流，昏死过去。

    “真没劲。”木先生说道。

    耳机那头，是钟馗的哈欠：“哪来的那么多的有劲，赶紧睡觉吧。”

    ******

    第3天晚上11:00

    格林觉得自己这一天没有一刻闲着的，他十分钟之前刚把租来的车停好，然后就马不停蹄参加这场夜间的会面。

    格林看了看表，这场商务谈判用时还不到二十分钟，果然和没什么知识水平的人聊天，快而直接，还好掌控。就这场谈话内容来说，对面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想要自立为王的组织的三当家。语言组织能力一般，商业头脑一般，除了对自己的利益肉眼可见的关注以及为了能够获取支持而卑躬屈膝之外，简直一无是处。这倒让格林对他们完成任务的能力大感怀疑。不过好在，后来这个三档家介绍的任务执行人，看起来精明强干，执行力很好，让人觉得还算放心。格林好奇，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组织里，这个执行者是怎么屈膝于这个蠢货三当家手下的。格林打定主意要好好研究这个执行者，看看是否可以收入麾下。

    两个人聊完之后，礼节性地一边喝着无酒精饮料，一边瞎聊点平时组织里的生活，讲到自己所在的组织，对面的三当家口水横飞，手舞足蹈，讲自己如何从一个小卒成长为组织的高级领导，如何杀伐果断，手下人如何唯命是从。格林偷眼看了看周围站着的手下，他们都面无表情，不知道是不是怕流露出不屑而招来杀身之祸。

    这时，门外匆匆走进一个武装分子。在三当家身边附耳说了几句。三当家起初一皱眉，随即又无所谓的摆摆手，让武装分子下去。

    格林故意装作很好奇，但是不便打听的样子。没想到对方看出格林的好奇，但是没看出故意。

    “格林先生，我们本来想把伍德和钟馗直接干掉，拿人头来领赏金，没想到对手很狡猾，破解了我们两次连环的行动，不过没什么，对方本来就很狡猾嘛。”

    没想到对手很狡猾。格林忍住笑意，不得不赞叹对方把自己的愚蠢表现得这么自然：“就当是锦上添花吧，没成功也不要紧，毕竟，价值八千万，贵是有贵的道理的。”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一齐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吧。”三当家说着一饮而尽。

    格林礼貌地一饮而尽，一点都没显出想要尽快离开这个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