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世之音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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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初生牛犊不怕虎

    春分虽至,似是怕惊扰到忻溢师兄死灰般的心情,歌门的花悄无声息开了。青兔的死对他说,无疑是剧烈的打击。失去了闹腾的忻溢师兄,歌门变得死气沉沉。

    而我,却不能只停留在担心同门的心情。离无的离开还没有头绪,这六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她彻底失控?留下这首人间的诗,是想要铃门找到她?如今我的手中,已有魔噬胆,玉印和血琥珀。

    血琥珀,藏在青兔的锦囊的另一层,被青兔用帕子紧紧包着,这是被血填充的琥珀,其中是满满的罂粟花种,“有一夜宾航喝醉,跑到这里趁着酒劲来打骂我,走时遗留下了这个。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直觉告诉过,这对你很重要……”我握着血琥珀,这和我的左手一般,常年冰冷。宾航怕是不会告诉我这血琥珀的来历。只是,那个栾游,为何大费周章地招惹浮界的平衡?

    晴川为魔噬胆,芳草萋萋之地夺得玉印,这血琥珀和汉阳有什么关系?剩下的也许是鹦鹉洲……我惊坐起来,“是忻溢的父亲恰巧在鹦鹉洲救了我们母女……”参考获得信物的星宿方位,鹦鹉洲,正是青龙之位,直指人间。

    “去了人间之后,可能会万劫不复呢。”华芝的话回响在我耳边。

    充斥着权谋的占星古国,追逐着力量的浮界,弱小的人间,又会是什么样子?

    人间……原是歌舞升平。

    初来乍到,陌生的气息让我不得不适应几天,各种新奇的事物、气味、行动轨迹,从未见过:雨水冲刷过的石路,带着早市里海鲜的腥味,正午的酒坊商铺也人声鼎沸,拥挤又热闹。

    白日我在街道中闲逛,享受从未见过的热闹。入夜,我便观察着一切不寻常的事物。

    来到人间第十三天,适应了自然时令的我发现,这天夜晚不似寻常冷清。人们提着灯,朝着最高的城台走去,“师傅,他们都在往哪去?”我询问打铁铺的张老铁匠,“小姑娘,你也来鹦鹉洲一段时间了,不如在天灯节凑凑热闹吧,这可是我们百姓引以为傲的地方节日呢。”

    天灯节啊,想来一定热闹。

    子时,我坐在屋顶上看着人们聚集的地方,那个今日被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城台。人们一动不动的跪在城下那里祈祷。是什么仪式呢?

    终于,一顶仙女轿缓缓出场。轿中人儿身着流灿锦衣,奢华无比,明即便在轿中,还带着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睛。这女子,如此受人敬仰?

    司仪发了话,“各位乡亲,今天是我们鹦鹉洲的七十大寿,没有仙灯女就没有我们今日的繁华……”司仪的话开始老套地阐述着仙灯女的丰功伟绩。那仙灯女既能保佑鹦鹉洲七十个年头,想来也是位慈祥的耄耋老人吧……

    可微风吹动轿前珠帘的那一刻,我清清楚楚的看到,藏在金纱下的花容月貌,绝代芳华。

    “数月前,一个患狼疾的孩子得到仙灯女的庇护,已经化作灯雾,在天上继续为鹦鹉洲祈福。仙灯女每年会招收一男一女为灯下童子,以此保佑一家平安……”话音未落,完成仪式的人们中,许多带着小儿的父母争先恐后的朝城门涌去。司仪安抚的情绪渐渐浮躁,“好好……各位!仙灯女要说话啦!”

    全场肃静,适龄的男孩女孩都虔诚的跪在草席上,“感谢百姓们每年的诚心,今年,本座将选中的弟子如下,听到名字的,跟随我来。”说罢仙灯女下轿,径直走向城台内阁,至始至终没有揭下头纱。

    司仪宣读了送上台的竹简中的名字。被选中的孩子欢天喜地,没被选中的孩子哭着下了台,这一庆典便在满城花灯中三三两两的散了。

    这一夜,灯火通明,三两散场,有点意思。

    华芝说的不无道理,这就是人间的劫,财劫。

    第二日,大家还在讨论昨日仙灯女华丽的轿子和幸运的孩子。“小姑娘,感觉怎么样?”“师父,昨夜那个仙灯女是怎么回事?”

    张老铁匠却变了脸色,忙打断我的话,“要死了要死了,仙灯女这三个字可不是你叫的!我们这些凡人是要称她为仙灯娘娘的。你呀,可别犯了忌讳!。

    这鹦鹉洲原是蛮荒之地,人们寿命极短,且多是老弱,饥荒,战争接踵而来。一日,仙灯娘娘路过此地,救了一个濒死的溺儿,那一家老小竟活到五十有余,这不是神迹吗?大家便也崇敬的供奉起她来。不久,人丁兴旺,商贾云集,天边远的皇上也派了官员管辖。

    为了感谢灯娘娘带给我们的这一切,我们将她路过的日子定为天灯节。这一日,灯娘娘会下凡来施善赠药,病重的孩子受过她的恩泽很快就好;患了绝症的,灯娘娘帮助他们化作灯雾,萦绕在鹦鹉洲守护活着的人。感谢娘娘大发慈悲,近年开始招收灯下童子,是让更多的人也沾沾她的仙气吧!”

    我强忍着白眼,赶紧离去。起死回生?怕是连浮界和占星古国都没有这个能力。是什么牛鬼蛇神在操纵这种蛊惑人心的游戏?离无?还是栾游?

    我传出密音,“洛樱,查查当地的人脉图,看看那些大家府邸之中,还有没有未出阁的少女。”

    搜刮了一天的情报,日渐黄昏,我疲惫的爬回房间,洛樱已早早在房间等候。“洛樱真羡慕你,来去自由,可怜我还不能使用灵力,生生用步子丈量鹦鹉洲的里数。”我将从书屋借来的资料全部摊在桌上。

    鹦鹉洲举办天灯节已经七十载,原是仙灯女与民同乐,一起游戏的流程,但近年仙灯女不再以真面目示人,而是坐在轿子里,由司仪主持流程。前几年开始招收所谓的灯下童子,但那些孩子们都有去无回,家人们似乎也认为这是代价。

    可奇怪的是,招收童子的那年,人们不知受了什么蛊惑争相捐香油钱,一次比一次过火。现在竟发展成买童子份额的程度了。“

    那我也懂了大半。“果然和官商有关系。”

    “天灯的传说慢慢传了出去,吸引了商贾在此停留。最早的是做船舫和染料生意的马家,之后也有几家商户,但全部加起来都没有马家的产业大。上头特批的官户姓卓,虽没有大作为,但与百姓倒也相安无事。

    至于那个仙灯女我并未见到,官绅家的女儿大多已出嫁,仅有的几位身居内阁,但都不是那晚的模样。”“必是化过妆,难免认不出。但这样一来我们的躲不开马卓两家了。到那时,孩童的去处,仙灯女的传说,自然也会水落石出了吧。”

    “不过音夜,青龙一宿力量最强,故人间也最为复杂,前些日子我回占星界找可奈婆婆卜了一卦,说是有三劫呢。”

    一早,店小二过来敲门,“姑娘,您在里面做什么呢?”我轻瞄一眼窗外,街道上聚满了人,许是被我的香料。香气,是最好的引子,也是人间最贵的金子。

    见我下楼,店小二招呼道,“不知姑娘神奇之处,小店怠慢了。”说罢把我引向雅房,“我并无神奇之处,只是平日喜欢侍弄花草罢了,从而学了一身调香的手艺罢了。”

    我刚坐下,一口茶未喝,店老板就恭恭敬敬地端着腰进来,“若小店招待不周,请姑娘见谅。”“老板,你这里可是鹦鹉洲最好的客栈,若连你们都叫怠慢不周,让其他店怎么办才好?反倒是我,路上保管不周,让这随身的香料泄露了出去,怕是惊扰了您的客人,若是有冒犯,我就先告辞了。”

    “别……姑娘,”老板拦在我面前,“是这样,您看,您的香料实在神奇,我想着,是否能让姑娘匀一些香料,让我们这些俗人开开眼界?”

    “原来如此。我自然明白店家的苦心。只是您也见着,这随身香料我带得不多。当然,如果能让我家香料在鹦鹉洲生根发芽,到时自然少不了店家的生意,不知,您意下如何?”

    店家叫退小二,小心的从袖口拿出一锭金,“姑娘,香价紧俏,这怕是我的极限了。”金银一类,打磨的模样虽俏,却是十足的贪婪味儿。

    罢了,人间,总不能全是歌舞升平。

    只一上午,洛神花和棉铃花的独特香气为店家招来了数十里外的客人,谈笑间似乎还能看见店老板笑裂开嘴的后金牙,忽然感觉荷包里金银色,越发晦气。

    “音夜,人间不只有鹦鹉洲才这样,没有这些,你在人间无法生存。”洛樱安慰着我。也罢也罢,没有这些小玩意,我可吃不饱饭呢。

    是夜,洛樱幻化出地图。“香料都去到了它们该去的地方,这店家是卓家的一个远方亲戚,想来官府会卖给你一个面子。我看过了,这一带空闲商铺中的画眉铺,下有门面,上有阁楼,地理位置极佳。

    更重要的是,可以看见马家的内宅。”

    第二日,我带着包装好的香料上了卓府。

    “未见其人先闻其香,姑娘的香料轰动了整个小镇,就连老夫也都略有耳闻。只是未料到,姑娘竟会来找老夫,实属意外。”因在家中,这百姓官穿的是朴素的便服,再细看家具摆设和下人的衣料,想来并没有将朝廷的俸禄花在这里。

    “大人说笑了,这只是民女谋生的手段罢了。我家世代制香,到了家父这代更是立志要将香气传向四方。近日民女本想去探望出嫁的长姐,路过鹦鹉洲,觉得这里繁荣昌盛,很是适合家父的志向。若是大人能体谅民女的孝心,恳请答应民女的请求。”“但说无妨。”“当地的百姓都很喜欢民女家的香料,想来此地对香料也没有禁忌,民女想在此开一家小店,将香料带给鹦鹉洲的百姓。当然,做生意,诚意先行。这是我家长老二十年前所制的独门香料,清冽浓烈,望大人喜欢。”

    “哈哈,不过是租赁店铺罢了,小事一桩。有姑娘的加入,小地蓬荜生辉呀。”拐入书房内室细细观察,果然与洛樱描述的分毫不差,前院与内宅严密隔开,丝毫不见家眷仆人。

    进入二楼名曰“明净堂”之地,里面卷轴书册摆放成堆。卓大人正在找店铺册子,一老仆便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冲卓大人耳语几句,他顾及我在场,压低声音教训老仆,“怎可在外人面前失礼?……姑娘,失陪,我去去就来。”

    我盯着书房里的仙鹤图,忽的就闻到身后传来香味,似檀香,但特别。

    “姑娘好眼力,闫道子的真迹现世今可难寻着呢。”门口走来一年轻男子,身着青色长褂和石灰色长袍,竟有丝脱俗之气。“在下徐溢磷,一介书生,望未惊扰姑娘。”“无妨,徐公子客气了。”“想必您一定是香城姑娘吧?”“……香城?”“姑娘别见怪,是流传在民间您的名号。一香抚平半城春,今日一见,该有此风范呢。”

    说罢,他从书缸里抽出几卷书,便匆匆离开了。

    待那位卓大人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位男子,这男子较魁梧,身上的暗金绸缎均为上品,名贵货,来头不小啊。“马公子到访,和姑娘倒是一个想法呢。二位请坐。”这马公子在我对面坐下,打量的眼神直接又警惕。不妙啊。

    店铺地图一打开,“香料虽然小巧轻便,但若是大量囤积,必要阴暗干燥的库房。我瞧着,这画眉铺倒是不错。”“姑娘好眼光,本来我就是专程来定下画眉铺的。”

    “敢问公子做的是什么买卖?”“染料和船舶。”“进货量想来也是不小,为何不选择大门面?”“生意人的通病罢了,想租个价格低廉的库房,画眉铺又正好对着我们凤凰铺,这不是减少额外的费用吗?”

    “马公子既知道压低铺金的道理,放眼望去,没有比画眉铺更适合存放小件货物的门面,缴纳不必要的租金,不是做生意的人会犯的错误,不是吗?”我直盯着他,正如他刚刚盯着我那样。

    卓大人连忙出来打哈哈,“马公子,甄姑娘,两位说的都并不无道理。只是甄姑娘是客,马公子,咱们得展示一下待客之道啊。不如,考虑一下画眉铺的后街,万事好商量嘛。”“……罢了,既然姑娘有意,那在下便让一步。开业之际,可别忘了请我上门道贺。”离开时,他分明瞪了我几眼,我装作没看见。

    拿到协同书后,便是一场硬仗了。

    没几日功夫,全鹦鹉洲都知道我的香甄坊。主打一个物件小巧,自用送礼两相宜。这边爱美的姑娘挑上几瓶,那头成年男子也回礼给心仪的姑娘。在这白天年轻人打量聚集交流情报的期间,夜间的洛樱便开始将所有信息连线打探,倒将这镇上的权势弄得一清二楚:卓大人是十年前到鹦鹉洲上任的父母官,长子卓成尚未弱冠,一直是请了先生到家中来教书;小女卓可娘未满十六,待字闺中。要说未出阁的少女,倒是朱老板的女儿已满嫁期,还没有许配的意思。

    可奇怪的是,马家虽有双生姐妹,为何对外宣称的女眷只有马茉榕?那另一个是……?

    好复杂的人家啊,那现在,做好深入虎穴的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