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之巅的太阳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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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在高原上醒来

    当韩星辰从昏睡中醒来,他的眼前已不再是他吃剩的泡面,而是云雾缭绕的冰雪天地。

    “我这是在哪里?”

    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的问题。凛冽的寒风清洗着他的脸颊。而远方是覆盖天地的黑烟,空气中掺杂着齿轮碰撞的声音。

    他所能看到的,听到的,仅此而已了。在这白色荒漠中能见度很低。

    几分钟后,韩星辰从剧烈的疼痛中缓过劲来,想起了自己落到这种境地的原因。

    ——地震,一场恐怖的地震。

    “可恶,本想着高考过后到高原上过过清静的生活,结果——”

    “现在连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真令人恼火。”

    说着,韩星辰一拳猛地捶向了身旁的积雪。

    看来他高考地理考得太“高”了,连在雪山上不应该动作太大,这个基本的常识都忘了。

    “好痛,谁家的雪这么硬,敲得我手好疼。”

    积雪可受不了这委屈重重地砸向了韩星辰。

    幸好只是附近的积雪滑落了下来,而没有引起整座山的雪崩,不然韩星辰刚刚从学校里解放没多久就要遁入死亡之门了。

    可他没有料到的是,在积雪滑落之后,他因祸得福窥见了这雪原中隐藏的宝物。

    “火车头?难道是我之前坐的那辆吗?列车员如果还在的话,请你回应我一下,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他努力地开始清理覆盖在火车头上的积雪。毕竟列车员对现在的他来说,就意味着生活回到正轨的希望,意味着冰镇西瓜和空调房,意味着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

    而希望往往伴随着绝望。

    这根本不是他坐的那辆,而是一辆落后的蒸汽列车,从样貌上看甚至不如他父辈所坐的绿皮火车。而且在其中别说什么列车员了,连一只老鼠他都没有见到。

    按理说希望落空后,人是要发神一段时间的,毕竟一瞬间聚集起来的迷茫就像敲钟般,会在脑中无限地震荡。

    但韩星辰却没有呆滞多久,因为远方越来越响的沙沙声,让他不寒而栗。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而他的那一拳无疑罪孽深重。

    而且别忘了还有余震的存在。

    他望不见远方,被困在高原的云海当中。无所依靠的空间,只有白色的地表,这些都让他感觉到恐惧,这样的境地如坠入虚空般无路可逃。

    这莫名的恐惧伴随着窒息,这现象该如何解释?是高原上稀薄的大气,又或是空气中弥漫着的灰尘。

    恐惧可能不会使他死亡,但是缺氧会。他必须快点离开这里,他从附近找到一块岩石,用尽全力在蒸汽列车外表的大铁皮上整出了一块窟窿,从而使他可以暂时与外面的危险隔绝。

    他各种各样的冒着蒸汽的机械仪器和写着不同编号的金属按钮,不可避免地蹦入了他的视野当中。这些器物有的还在运行,有的已经报废,有的冒着热气看起来要炸。这些他一点都不好奇,一点都不在意。因为有另外一件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个可能是用来报时提醒班次的机械钟,它自己本身也没有啥突出的,真正突出的是它的钟摆。

    一根长着眼睛的钟摆。准确来说是一只由金属薄片拼凑成眼皮,由烧制玻璃制成眼瞳的机械眼。

    一种既害怕又极为好奇的情感油然而生。

    “你长得真奇怪,一点都不合逻辑,蒸汽时代应该没有你这样的奇物。”

    韩星辰的好奇心一时盖过了处于困境的惶恐可能是自己不够绅士吧,刚刚还在凝视着他的机械眼,听到了他那句话,吓得瞬间闭紧了它的金属眼皮。

    他试着用手去扳开,但无济于事,甚至差点夹到自己的手。

    “我可能是被这个令人窒息的高原逼疯了,竟然在和一根钟摆对话,说不定有什么程序要求它一听到人说话就闭上眼呢?”

    “程序?蒸汽时代还有这玩意儿吗?”

    他摇了摇头,正式结束了如玩笑一般的“列车一日游”,他得让列车重新发动起来,这样才能逃脱这个高原。而这意味着他需要煤炭,而这茫茫雪原上,他又哪里找得到煤炭呢?远方的沙沙声已变成了沉闷的隆隆声,好似春日的闷雷。

    人不能轻易放弃,万一动力炉周围还有一些剩余的煤炭呢。虽然他不确定之前是否也有人困在这里,而煤炭是否已经耗尽。

    “果然有煤,这下我有救了!”

    “哦不,这动力炉竟然不是用煤来驱动的,我真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但它还能用什么驱动呢?”

    在发现这个事实之前,韩星辰找到了被随意堆积在动力炉周围的煤炭。他用自己作为学生那洁白的双手,一把一把地把那些煤炭扔进动力炉里,而动力炉里原本还有一点微弱的火星,被他这样一糟蹋,已经完全没有了复燃的可能。

    随着煤堆越来越矮,以前埋藏在其中的的白骨也露了出来。

    他吓得双腿一软,瘫倒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也幸亏这具尸体已经被腐朽得比标本还干净,不然韩星辰可就要被吓死在这里,从而与这位陌生人合葬了。

    “兄弟,我同情你,这辆列车就是一个骗子,把你我都骗了。”

    “不过兄弟你生前一定是一位幽默风趣的人,天葬我都见过,但是“煤葬”我确实从来没有见过。”

    这位学生无疑冒犯死者,只是说些俏皮话,可以使他那颗被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搅碎的心重新黏合在一起,支撑他走下去。

    “好兄弟,谢谢你用生命来警告我,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几十年后我会去那边好好感谢你的。”

    死者应该不是高原的原住民,硬邦邦的冻土层根本不适合土葬,所以原住民一般会采取天葬的方式,也就是请秃鹫老哥来帮助他们回归天国。

    “兄弟你还是留在这里吧,继续警告误入的受难者。”

    韩星辰想起一个同样位于冰天雪地的国家,在一场激烈的战争当中,他们失去了很多年轻的生命。而在其中一位士兵的墓志铭上这样写着:

    “您的名字无人知晓,您的功绩永世长存。”

    即使是在这绝望的白色荒漠,韩星辰也不愿意对死亡视而不见,他双手合十,为其默哀,高原的风在为这位死者唱响悲凉的歌。

    雪崩随时都可能毁灭掉自己的生命,继续呆在这列车头里无疑是送死。然而如果自己在云海之中像一只无头苍蝇般乱撞,迟早也会耗尽体力,最终也只会把自己的身体埋葬在冰雪中,陷入永恒的沉默。

    “难道这附近就没有什么参照物吗?”

    也不知为何,那根冷漠的钟摆突然咔嚓一声向右偏转指向了火车的正窗,也就是驾驶区。就好像这钟摆有了意识一样。

    听到声响后,韩星辰从死者的方向转过身来,接着又凌厉地望向列车的正前方。

    正前方,列车的轨道蔓延到天际,就如一条笔直的通往天国的道路。

    “哎呀!我一直忙着在列车内翻翻找找,竟然忽略了触手可及的轨道,铁轨尽头定是繁荣的都市,这样一来我便可得救了吧。”

    可现实总是骨感,要吹断骨头的那种骨感。他尝试把手伸到火车头外面去。很快极其干燥而迅猛的冽风,就从雪原各地扑了过来,蚕食着他的手臂。

    他后悔打这么大的洞了,就算这列车能动了,透过这么大的洞,这些贪吃的风,想必会把这列车和他自己都一块吃了。

    脆弱的安全与飘渺的希望,他该如何选择?

    “我必须走过去,我不要在解放的黎明前死亡,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我之前的寒窗苦读到底有什么意义?”

    韩星辰试图将那钟摆上的眼扳开,以便让这两难的生存游戏出现第三种选择。

    钟摆厌恶了人类的贪婪,那一只机械眼紧闭着,始终不张开。如果他不知悔改,冥顽不化,坚持要去扳开它,它便会令其留下自己的血肉,以供日后好生忏悔。

    “好痛。”

    那位学生用手捂住了自己被这机械眼夹出的伤口。

    “报时工作做不好,而且还咬人,真是一根废铁。”

    激将法没有奏效,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唉,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过了一会儿后,他先是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感受这外面的温度是否有变化,果然暖和些了,应该是到了正午吧。他趁着这个机会出了蒸汽列车,沿着铁轨的方向向他心中的城邦前进。

    他穿着是为高原地区专门准备的羽绒服。听说高原上紫外线很强,所以他还准备了一件防晒衣。这样的装备对于旅游尚且足够,但对于野外探险根本就等于裸体上阵。或许那些追求极限的登山者会这样穿。但是那些登山者有直升机,而他只有自己的双脚。

    他走在铁轨上,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如果铁轨可以吃的话,那么这条铁轨藏起来应该相当酥脆。整个过程就像走钢丝般把生命寄托在铁轨这样无法控制的事物。真是令人不爽。

    渐渐地铁轨离开了地面,爬上了一座跨越山际的大桥。从桥上到谷底,那巨大的高度差,足以使人摔下来粉身碎骨。

    韩星辰不敢往下看,把双臂张开成一字形,闭上双眼,如盲人般缓慢的前进着,想以此减少自己的恐惧,以免惶恐而失去平衡。

    那姿态就像资深的杂技演员,在惹人发笑方面。

    云海还未散去,前路依旧渺茫。而在这种逃避行为之下,危险很快就嗅到了机会。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前方的铁轨发生了断裂。

    他一脚踩空。地面如吸尘器一般,把它往下面猛吸。而他只能用他的双手紧紧抓住断掉的铁轨,成为铁轨的“挂件”。

    “啊,我真的受够了,现在我该怎么上去啊?我就不该来这所谓的旅游胜地。我该如何离开这高原,而且这个高原与我在网上看到的一点都不像。谁都没有说这里还有蒸汽时代的遗产。”

    他就呆呆地挂在半空中,这样的状态适合思考,但不适合活着。

    松开手或者等乏力了自然松开自己的手,这样他就可以解脱了,大自然有些时候确实有点无情。

    但他始终没有直接松开手,乏力后再掉下来,似乎自己的遗骸都要高贵一些。

    这时一双洁白而强健的手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

    这双手属于一位绅士,他穿着燕尾服和立领白衬衫,还戴着一顶高礼帽。燕尾服上别着一朵剪短了的黑色玫瑰。那黑玫瑰香味清新如城市郊区的空气,人稍微闻到一点都可以令人感到夜间乘凉时的舒心。

    韩星辰抓住机会,一把握住了那位绅士的双手。绅士很轻松就把他拉了上去。

    “呼——刚才太险了,请问恩人叫什么名字?”

    那位绅士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以他稍等片刻,他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了一个类似于现代小印刷机的器物,但它是由铁皮,齿轮,轴承和一些胶带,还有一些木炭纸所制作而成的,有一种简单粗野的美感。

    绅士把手中的器物递给韩星辰,并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表示其在语言上的功用。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看不懂啊。”

    他把话一说完,器物就发出了一阵,与他音色完全相同的声音,语言则是他完全没有听说过的类型。

    他惊奇地拿起器物上下观察着,他始终搞不明白它的原理。

    “异乡人,请你不要太过惊奇。欢迎来到我们的国家,对了你可以称呼我为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拄着手杖,脱下礼帽,朝着韩星辰,深深地鞠了一躬。

    “冒昧问一下,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之下,人都无法生存,又妄谈建立国家,而且你这衣着可能并不利于行动吧。”

    “异乡人,你是一个有好奇心的人吗?这真不错,但你可能没有理解我的话,请你朝你的头顶望一望。人类的伟大和国家的韧性可能超越你的想象。而至于我这服装,你脚下的铁路便是我们的双腿。服装可限制不了我们的行动。”

    “那覆盖天地的黑烟里竟然有一个国家,你们难道不怕环境污染吗?”

    “环境污染?那看来你比较倾向于摇篮党。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说话吧。”

    “等等,你们的国家叫什么名字?我怕我称呼错了,在之后的聊天里得罪到你。”

    “蔷薇王国,我的朋友。首都为太阳王城,一座伟大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