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压三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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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埋了还没死

    初中毕业后,我勉强走出了回忆,把所有的心心念念留在村子里,背上行囊,来到市里读高中。

    转眼又是三年。

    客观评价,在过去上学的所有十二年时间里,我的成绩虽然一直不错,但远远没有达到出类拔萃的程度。

    因此对待我那既不失常、也不超常发挥的高考成绩,我既不能像我的邻居冯晓亭那样弃之如敝履。

    他的分数全部加起来也只有一百出头,专科都建不了档。只好把从学校打包回来的书放在祖坟前一把火烧了,好让祖坟在他念书的十多年里,第一次痛痛快快地冒一次青烟,以祈求他今后的人生道路,也能飞黄腾达。即便成不了“赵二爷”,也能混成他手下“二狗子”的光景。然后挥挥衣袖,潇洒离去。

    我也不能像村东头的王大合那样怀之如玉璧。在一派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中,他坐在二大爷提供的敞篷车上,身披状元袍,胸挂大红花,被围观着游街。游完后,二大爷还大大方方甩给他10万大洋。大学四年学费一下子有了着落,衣食刨去还有余粮。

    这些年来,我家里虽然不至于一贫如洗,但生活过得也是捉襟见肘。没办法,父亲是干体力活儿,一生压根也没遇到过像二愣子那样的,哪怕万分之一的运气。

    这样的家庭,依照父母的能耐,也就是赶上了如今的好时代,才能够混得温饱。在过去的历朝历代,别说是战乱年代,就是和平年代也必定是要忍饥挨饿,食不果腹的。

    姐姐书念到初中就不念了。而我能去市里读完高中已属于奇迹,就这还沾了我性别的光。因为我姐姐当时的成绩,可比我好很多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根据分数,填报的那所虽不是籍籍无名,但也与驰名中外相差甚远的大学,对我目前境况来说,实属鸡肋。

    因为,要想顺利入学,学校把我录取,只能勉强算是通过了第一关。

    最主要的障碍,还是考虑怎么把学费给凑齐了。

    因此,报完志愿,我再没有心情在家干等录取结果了。

    我必须要找点儿事儿做。

    留在我读高中的城市做保安,或去饭店端盘子?那样的工作,短时间所得的报酬,对我的学费来说,实属杯水车薪。

    可一个高中毕业生,没有任何技能,又上哪里找挣钱快的工作?

    就在我万般无奈的时候,我遇到了在二大爷手下揽活儿的工头二狗子。

    二狗子也姓赵,大名叫啥我忘了。他虽然比我大好几岁,但由于多次留级,跟我姐是小学同学,因此彼此都还认识。

    他小学毕业就没再念书,而是跟了赵二爷干,由于做事精明,且胆大心细,再加上跟赵二爷多少沾着点儿的亲戚关系,遂早早就不用干力气活儿了,而是当工头,帮着二爷招人、管人。

    虽说是招人,但他这样的工头,就是寻找缺钱又不怕死的人,去煤矿做“煤黑子”,挖煤。他则在矿主和“煤黑子”两边抽介绍费。

    当然,如今的二大爷生意已经不局限于煤矿。听说他在城市搞房地产,还经营着很多物业,最近还紧跟时代潮流,在大西北做着风力发电项目。

    而二狗子,也不仅仅只是招“煤黑子”了。

    我在这个时候遇见二狗子,并不偶然。因为每逢这个时节,夏收忙完,地里的活儿暂时告一段落,村里的劳动力也有了空闲时间。

    这正是他这样的“人贩子”,两边活动,介绍工作的最好时间。

    见不到二大爷本尊,能遇到手下的二狗子,我也算遇到了贵人。

    “二哥,您见多识广,给介绍份时间短,来钱快的工作吧!”我趁二狗子闲下来的时候,给他点上我准备了好长时间的烟,送到他嘴里,问到。

    “时间短,来钱快?”二狗子猛吸一口烟,噗地吐在我脸上,再上下打量我一番,说到,“几年不见,长成大小伙子了。刚从学校出来,没干过重活儿吧?”

    “干过,一天十几趟地,把一袋袋一百斤的麦子背到了楼上。”我虽被呛得要咳嗽,但还是强忍住,想着法子毛遂自荐。

    “那不算,”二狗子思考着,丢一句,“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事儿肯干不?”

    “那,不行吧?”我当时虽不谙世事,但心灵深处还是泛起一阵恐惧。总不能因为挣钱给整到局子里吧?那样的话,即使侥幸把钱挣到了,也耽误上学啊!

    “那,那只剩危险的了,”二狗子说,“看你这身板,应该也能干得了。”

    我当时激动得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二哥果然还是二哥,相人真特么有一套,能一眼看出来我是练过的。

    因为我在外面上了三年高中,常常被动锻炼身体。其中一项就是为省路费,每个月一次的往返学校,我都是跑个来回,那可是将近120里的路程啊。

    “危险点儿,不要紧的,只要能挣到钱!”我激动地跟二狗子保证。

    “那你想干上天的,还是想干入地的?”二狗子并不在意我的情绪,依旧吸着烟,当平常事一般问到。

    “上天?入地?”当时的我一脸懵逼。我又不像孙猴子,会筋斗云,怎么能上天入地啊。

    “这么说吧,上天就是高空作业,比如说上风塔上装风机什么的,入地嘛,就是挖煤。这两种活儿都有一定的危险。但也都比其他活儿来钱稍快点儿。”

    二狗子看我懵懵懂懂,并不遮掩地跟我开玩笑到,“这活儿还有一个称呼,干上天的活儿的人,被称作“死了,但还没埋”的人;干入地的活儿的人,被称作“埋了,但还没有死”的人。你一个喝过十几年墨水的秀才,应该听明白了吧?”

    二狗子的话,让我脊背一阵发凉。村子里人,做煤黑子在地下丧命的,并不稀奇。魂儿的爹就是例子。

    可是,高空作业。我在市里马路上溜达的时候见过。一个人,让一根绳子吊着,在高高的玻璃幕墙前擦玻璃。

    这样的工作,别说让我吊在空中干,就是站在下面看着,我都头晕目眩。

    至于二狗子说的,在飞沙走石的风场,百米高的风塔上,干活儿,应该比这更有挑战性!

    这种“死了还没埋”的工作肯定与我无缘了。

    那就只能干“埋了还没死”的了。

    好吧,虽然在地底下,但脚踩着地,心里相对还踏实点儿。

    “那,那我还是干地下的活儿吧!”我虽然犹豫,但想到确实没有别的门路,只能如此决定。

    “你肯干,那就好说了。前一阵子,二爷的煤矿冒顶,一个从四川招来的矿工头上被砸了一个血窟窿。他宁肯小半个月工资不领,也死活不下去了。你正好顶他一段时间。

    我看在你缺钱的份儿上,把他这半个月工钱算到你头上。不过,你至少得给老子在下面待够一个月啊!”

    “还没挖一天煤,就先算我头上半个月工资,这样的好事儿,去那里找!”我心里竟十分感激二狗子,赶紧跟二狗子表态到:

    “没问题,二哥!只要地下不出事儿,我一定给哥挺一个月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