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外，晨星已落，南风飞起。

    清晨揭去夏夜的纱，有些微蓝的天穹如水墨未干。

    城外官道上，黄土泥泞粘鞋，一白衣公子于黄路蓝天相接处慢慢走出。

    他皮囊生得极为俊朗，剑眉星目，与他背上那女子的谈笑之间，山河天地仿佛都藏进了他眼眸化为点点光芒。

    那公子只穿一件素白内衫，宽大的衣袖上丝丝布缕垂下，像是被外力硬生生撕下了一截料子。

    但，穿在他身上却不显任何不妥，反而为其平添了一分放荡不羁。

    白衣公子身后，还跟着一位头颅被白衫完完全全包裹起来的古怪之人，看样子应该是那公子的侍卫。

    不食烟火的仙子，温润如玉的佳公子，像是从坟里挖出来的侍卫......古怪的组合。

    走近，三人来到临安城门前。

    那巍然高耸的青黑城墙，近在眼前。青黑城墙上，一缕缕黄光穿梭于其上，时隐时现。

    时辰虽还早，但已有不少车马行商、麻布黎庶在城门外排队进城。

    “好多人......。”

    “顾长歌，我听说进城要搜身的，长老会不会......”

    感受着耳廓边上传来的细腻声音以及微微热气，顾长歌莞尔一笑。

    “不会的，别担心。”

    “哦。”

    将林野雪轻轻放下之后，背上感受到的压力瞬而消失。

    林野雪说的“进城要搜身”，那是十年之前的事了。

    这位剑门雪仙子对外界的了解程度可见一斑，甚至还没有顾长歌这个穿越者了解的多。

    十年之前，大晋还在跟北方诸国打仗。

    那时，大晋为了防止奸细潜入和追查被朝廷通缉的恶匪，百姓进城才需要接受盘查。

    但如今大晋境内一派歌舞升平，与北方诸国的战事已歇七八年，百姓进城并不需要缴纳费用或是接受盘查。

    只是不管是否在战时，大晋境内的每座城池都有宵禁，鸡鸣开城、日落关城。身为大晋南方腹地最繁华的城池之一的潜渊城，也不例外。

    回头，顾长歌目光落在城门外队伍的末尾。

    “排队进潜渊城吧。”

    “嗯。”

    走到队伍后方，三人静静等待。

    站在顾长歌前方的老汉，在回头望见他身后的三人之后，老脸一惊，挑起扁担不由自主地往前两步，与顾长歌三人拉开段距离。

    见状，顾长歌识趣儿地往后退了一步——完全包着头颅的李染确实有些骇人。

    但为了自己与林野雪的安全，顾长歌不得不把李染带在身边。

    ......好在，经过早晨的一番试验和叮嘱之后，李染已然成为一名合格的“哑巴侍卫”。

    其实不只是李染，顾长歌本也想把林野雪的脸蒙住的。

    林野雪的脸蛋，太容易吸引旁人的注意了。

    如果她剑门宗主首徒的身份被人认出，少不了要惹上麻烦。

    但这却遭到了林野雪的极力反对，她说除了少数剑门内门弟子外，无人认得她，顾长歌这才作罢。

    回头，顾长歌看向身后。

    身后，林野雪正踮起脚、点脂红唇微张，看向前方时不时传来喧闹的城门口。

    见顾长歌回头，少女才意犹未尽地把垫起的脚放下。

    “记得我嘱咐你的事吗？”

    林野雪眨眨眼，微微点头。

    “我是哑巴，不会说话。”

    见林野雪乖巧的模样，顾长歌忍住笑意。

    “嗯，一切交给我就好。”

    回头，顾长歌望向前方。

    三人无言，各有心思。

    顾长歌，他已经很久没来过潜渊城了。

    潜渊城离穆家城有段距离，所以在顾长歌前身的记忆之中，也仅仅只是小时候来过潜渊城两次而已。

    两次来穆家城，都是顾长歌的叔叔带他来的......如今物是人非。

    顾长歌还记得，那时的潜渊城，城门口还有“潜渊”两个大字。

    据说，那是当时燕王，今日成祖清君侧之后，亲自以浩然龙脉镌刻在城墙上的。

    潜渊城之“潜渊”，也是由此又来。

    没想到时过境迁，不过十年过去，城门口那两个大字已然消失不见。

    ......倒是有些说不过去，不过这与现在的顾长歌三人无关。

    ...

    ...

    在门口等待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顾长歌三人顺利进城。

    城中热闹非凡，在路旁招徕客人的小二；街边摆摊吆喝的农妇；吹着糖人的手艺人；鳞次栉比的客栈.......比比皆是。

    如今，林野雪不断闪动的眼眸之中满是对世界的好奇，不断打量着城内的一切。

    如她在信中对顾长歌说的那样，她这辈子还从未下过剑门山，近十八年都是在剑门上度过的。

    随剑门诸弟子来穆家城时，又正处于和顾长歌互换身体的时候。

    算起来，这还是林野雪第一次接触人间烟火。

    而顾长歌，此刻却顾不得为林野雪介绍城中的新鲜事物、奇巧淫技，他四处寻觅着城中繁华之处，屏气凝神不断听着周围人群中的杂乱喧闹——

    顾长歌，想听到关于昨晚月亮裂开的讨论！

    甚至，他还想听到有关于穆家城的讨论！

    这，能影响到他之后回剑门路线的安排以及诸多事宜。

    但，让顾长歌失望和诧异的是，他根本没有听到任何有关“月亮”和“穆家和层”的信息。

    ......倒是有关“殿下”的讨论听到了不少——

    “听闻殿下又大招贤能之士了，去凑凑热闹？”

    “这与你何干，一无功名在手，二无武力傍身......不如去勾栏听曲儿。”

    “嗯，说的在理。走走走！勾栏听曲儿！”

    ......

    “最近税收减轻了你知道吗？”

    “当真？殿下又减轻我临安城的税收了？”

    ......

    “啧！北大街胡同口的王寡妇有了身孕你可知晓？”

    “王寡妇？身孕？！老夫突然想起远在京城的儿子染上风寒了，老夫得收拾收拾进京照顾儿子。”

    “喂，李老头，去哪儿也不能往京城跑啊......”

    ......

    殿下？临安城？

    勾栏听曲儿？王寡妇？

    顾长歌眉头紧紧皱起，难道这里不是潜渊城？怪不得城门口没有那“潜渊”两个大字。

    穆家城周围还有个临安城？

    但......为何没有人讨论昨晚的月亮裂开一事？

    好不对劲！

    穆家城之事才发生一晚，在城里没有听到关于穆家城的讨论还算正常。

    但，月亮裂开这么大的事情，为何竟听不到一点风声？

    “顾长歌，潜渊城比穆家城要繁华好多。”

    耳边，响起林野雪的传音。

    顾长歌没回头，他心不在焉地继续往前走着，传音回应。

    他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月亮”之事上，此刻没有闲暇为林野雪解释他认错了路，这里并不是潜渊城。

    顺着林野雪的话，顾长歌附和道。

    “成祖潜渊之城，区区穆家城怎能与之相提并论。”

    “成祖？”

    林野雪清冷眸子中的点点疑惑，清晰入目。

    “......你连我大晋成祖都不知道？当初的燕王啊！”

    “燕王，成祖？”

    “成祖是庙号啊，笨蛋。”

    对面，林野雪的疑惑更深了。

    “你是说，燕王会造反？”

    忽的，

    顾长歌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