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物尽其用”、会“苦中作乐”。

    这场大火来得很突然，过火面积特别巨大，很多野生动物来不及逃生便葬身火海，有些动物勉强逃出却受了重伤——林场里的很多动物是保护对象，但被烧死烧伤了的野生动物就另当别论了，算是野味。

    野味当然不能浪费啊对不对？难道让被烧坏的野生动物暴尸荒野暴殄天物？这说不过去嘛同志哥！

    所以，大火之后“捡野味”就成了约定俗成的事儿，谁也不会去较真，就当是给救火者的福利和补偿了。

    于是、火灾之后的“捡野味”开始了。

    在熹微的晨光里、人们沿着隔离带往“过火区”里面走，一边细细地搜寻，不时有惊喜的声音在光秃秃黑乎乎的树林里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声在山谷回荡！

    “诶呦，这只兔子的毛全被烧掉了！”

    “快来快来，这只野猪好大！猪脚肯定熟了、碰一下就脱皮！”

    “我的个天，这麂子还在冒烟？！”

    “哇、这条蛇好惨、鳞片烧爆了！”

    “吃烤鸡不吃烤鸡不？烤野鸡！鸡毛烧光了——天然烤鸡！”

    “这是什么咯？松鼠？尾巴都没了！”

    那些解放军和消防战士没去捡野味，他们排好队唱着歌离开了这个山顶。

    过江龙扯着耳朵有点感慨、这就是传说中的“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吧？

    七八个少数民族老人目送解放军走远了后也往过火区里去找野味，其中一个老人发现过江龙站在那里不动便过来关切地问：“你怎么不去捡？受伤了？脚崴了？”

    这位老人正是昨晚带过江龙他们上山的那位瑶族老人，应该不到70岁，但他脸上的皱纹很多很深、说话的时候过江龙发现他的牙齿都快掉光了——这分明是穷苦的象征，根本不需要去看他脚上那双张开大口的破解放鞋和肩膀处的补丁！

    这年月还有人穿烂鞋、穿破衣？

    过江龙内心狂震！

    省城的李吉他们打一场麻将输赢上百万眉头都不皱一下、这个老人一辈子劳作下来却还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有人游手好闲却日进斗金、有人辛苦劳碌却难得温饱——这到底是为什么？

    那瑶族老人见过江龙扯着耳朵皱眉不语，以为过江龙真的是崴了脚，于是弯腰去查看：“左脚还是右脚？我帮你看看……”

    过江龙眼泪都要下来了，赶紧扶起老人：“爷爷、我没事……”

    “他是我爷爷、不是你爷爷！”一个清脆而满含敌意的童声从隔离带那边传来，随即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旋风般跑过来把老人拉开、一双警惕的大眼睛往过江龙身上不停地扫。

    过江龙扯着耳朵尴尬起来。

    那老人慈爱地摸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对过江龙笑道：“莫见怪哈，她还小、不懂事……”

    “我不小、15了！”小姑娘撅起了嘴巴。

    “要到月底才满14呢……”老人笑道。

    “那是阴历、阳历我已经满了14岁，现在我吃15岁的饭！”

    望着这小姑娘和她爷爷较真、过江龙暗暗摇头：这小姑娘明显是是营养不良导致发育不良，头发稀疏发黄、身高不到一米四、眉眼未开稚气未脱，过江龙还以为她只有十一、二岁，没想到竟然是虚岁15了——这苦命的妹子！

    在此问大家一个问题：小姑娘为什么要和她爷爷在14岁还是15岁这个事情上较真？

    你们慢慢看吧，这凄苦的原因不说也罢。

    那瑶族老人自然不会和小孙女去吵嘴，小姑娘最终当然“战胜”了爷爷，她拉着老人往隔离带外面走，嘴里叽叽咕咕地说笑：“爷爷、我在那边捡到3只野鸡！”

    老人回头问过江龙：“你的脚——没事吧？”

    过江龙还没回话、那小姑娘却开口了：“管他干什么？断了才好！他们旱人没一个好东西！”

    旱人？

    过江龙震惊了！好久没听见这个称呼了！

    当然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称呼——在那年月，旱人是土话，旱人就是外人与坏人。

    过江龙立志做好人、不愿做坏人，赶紧掏出身份证递了过去：“我是牛头苗寨的，我不是旱人！”

    小姑娘看见过江龙的身份证上是本县地址是苗族，立马羞赧起来，微微低头道歉：“对不起哈，我骂错了……”

    那老人却笑道：“你是牛头苗寨的？我50多年前去过，你们寨子的人很客气，你们寨子的高粱酒好喝！”

    “那是我家酿的！”过江龙很是骄傲！

    “真的啊？”老人大喜！

    这就妥了。

    三个人简单地聊了一会，过江龙很快便知道了他们的情况。

    这瑶族老人姓盘叫盘树根、小姑娘叫盘百合，祖孙俩居住在山脚下的“茶园村”。

    茶园村的村长他们是旱人，向村民们收取保护费，如果外出打工、则需交外出务工费。

    （小姑娘文化程度低没见过世面，不知道那应该叫村霸。）

    老人的儿子儿媳和孙子都在外面打工，他们一家三口每年都要给村长交3000块钱的“外出务工费”，但他们文化程度低收入更低、连外出务工费都交不起，所以几年都没回家了——欠了村长12000块钱、哪敢回来？

    小姑娘盘百合小学毕业后在家放牛，好不容易盼着自己满了14岁准备外出打工，谁知道爷爷不认阳历只认阴历、非得要她过了阴历生日才准她出去打工——你一出去就要给村长交“外出务工费”，14岁以下是童工、人家厂子不收，你打不了工连“外出务工费”都赚不到，出去没用嘛，还不如在家交一点保护费算了。

    交保护费？

    过江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城里的黑脑壳才收保护费吧、山村的村干部竟然向老百姓收保护费？

    他还在被“保护费”震惊呢，小姑娘却一个劲地追问：“阿龙哥哥、外面的厂子是认阳历生日吧？我阳历满了14岁，我可以出去打工了吧？”

    确认过江龙不是旱人后盘百合就变得活泼可爱了，她衣着破旧一脸菜色，眨眼时长长的睫毛很好看，眼神灵动尽显聪慧，她眼里的希翼与渴望让过江龙对她满是怜惜，盯住小姑娘的眼睛慢慢问道：“你为什么想出去打工？”

    盘百合的眼睛里满是向往：“老师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想去看一下……”

    “这个没问题！”过江龙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就是村长那些旱人太邋遢了！”小姑娘的眼睛里冒出了愤怒的火花，“我喂了3头牛，他们抢走了两头……”

    老人赶紧截断孙女的话：“好了，不说了，我们去捡野鸡……”

    “我不捡！”小姑娘赌气不走，“捡3只要送给他们2只，还不如留在这山上喂野狗！”

    三头牛被抢走两头、捡3只野味要送给他们2只——这个茶园村的村长这么霸道？比《刘三姐》里的莫老爷还要莫老爷？

    过江龙气得想笑，他好奇地问小姑娘：“那要是你只捡了1只野鸡呢、村长要拿多少？”

    “他要剁一半！”盘百合咬牙切齿了！

    “村里所有的人都要给村长交钱交东西？”

    “他们一伙的不交，其他人都要交！”

    “那你们的那个村长就不是村长了，是村霸！你们有没有去镇里和县里‘告’他们？”

    “他们是一伙的呢、都是旱人！”小姑娘翻白眼了。

    靠，被鄙视了！

    同时啊，过江龙也明白了小姑娘为什么要和爷爷在14还是15岁的问题上较真的原因了：爸爸妈妈和哥哥有家不能回，小姑娘想早点出去与他们团聚、打工赚了钱后就把爷爷接出去，再也不在这茶园村受那些旱人的欺负了！

    这和严老师差不多，都是被逼得没法在故乡安身了。

    过江龙强行压下心里的火气，慢慢说道：“我帮你们去搞倒那个村长、怎么样？”

    那瑶族祖孙俩浑身一震，小姑娘更是惊得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盘树根震惊之后满是惊讶和希翼：“你会放蛊？”但随即又摇头：“牛头苗寨没人会放蛊、十三洞的人才会……”

    老人在那里摇头、过江龙却惊得全身一抖！

    放蛊！

    这个瑶族老人想对那些村霸、放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