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亮跑峨眉山只跑到几十公里外的水亭寺小学，因为肚子饿了，想念起奶奶王碧云做的豆瓣酱的香味，半途而废，被找了回去，惨遭毒打之后，歇了几天，又回了学校。有那么一阵子，倒也确实专心学习起来，有一天语文课，班主任让大家背诵课文，谁要是读熟了感觉自己能背了，就去找小组长背。这章亮居然是班里第一个背完的，班主任听小组长说了，是根本不信，就让章亮站出来，在全班面前背诵一遍，这一下把章亮搞的很紧张，背的就磕磕巴巴的，忘了一句，后面的就连不上，这一连不上，人就更紧张了，这时候班主任就说：

    “看吧！我就说嘛！成绩倒数，背课文能这么快？”

    其实这班主任，也有点她内心的小九九，以前章亮的爸爸章有成，守着批发部的时候，这班主任住的不远，也常去买点东西，章有成知道是儿子的班主任，所以也都收的实在价。那时候，班主任对小章亮的态度，就和蔼可亲，有一次学校搞一个文艺汇演，每个班表演一个节目，班主任就点名让章亮参加了歌唱队，而且还和另外两个同学一起，去她家里面对面的指导，还请三个小孩在她家吃了顿饭。虽然桌上唯一的一盘肥肉是凉透了的，根本没法吃，但她话说的很客气，不停的让夹菜。

    可后来章有成批发部倒了，听说还欠了几千块的债，这班主任的态度，就难免有了一些变化。比如有一次，班里发了三个铜管小号，让选三个孩子练一练，好参加学校的小号队，虽然当时好几个同学都对班主任说：

    “给章亮一个吧！他吹口哨行，吹小号应该也可以。”

    章亮自己也很想要，脑子里都已经幻想起了，自己在村里练吹小号的画面了，可班主任果断的摇摇头，把小号给了另一个爸爸在邮局上班的同学。

    再后来，章有成虽然和章君一起，搞起了施工队，但班主任已经对跑过峨眉山的章亮，没有了半分好感，让章亮去别的班上课。章有成知道以后，干脆让章亮留了一级，毕竟当初就是摸着耳朵，提前一年进的小学，现在留一级，也算是回归正常。于是就找人帮了个忙，让章亮再读一个五年级，去了肖老师的班里。

    章亮刚进新的班里，发现每天学的东西，好像以前都学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所以没过多久，他的成绩居然从以前的倒数十几名，变成了正数前五名，有两次数学考试，还拿了班里的第一。这就引起肖老师的注意了，因为她听前面那班主任说过，这小屁孩，成绩一塌糊涂，还跑过峨眉山，不是个省油的灯。本以为到了自己的班里，多半也是依然如故，捣蛋依旧，可没想到，他虽然下课之后，还是玩的飞起，但成绩是真的蹿上来了。唯一让老师不满的就是，他写作业，绝不多写一个字，比如种树题，每人每天种三棵树，十个人一天种多少树？其他同学都是按老师的要求回答，

    “答:十个人一天种三十棵树”，

    而章亮的作业本上，每次都写的是，

    “答:三十。”

    于是肖老师找他来问，为什么这样写？为什么不按老师的要求写？章亮扭扭捏捏的回答：

    “我想快点写完，好去玩”

    遇上这种学生，这肖老师也是喜忧参半，又讨厌又喜欢。所以章亮留级的那一年，是他整个小学期间，最快乐，成绩也最好的一年。每天玩也玩了，成绩还突飞猛进，让老师和父母都没话说。加上章有成忙着施工队的事，要挣钱好还债，没时间来管他，所以那个留级下来的五年级，章亮真是过的又快乐，又充实。

    到了五年级结束的那个暑假，章亮有天跟妈妈萧慧走亲戚，那是外婆何大娘的娘家，也就是萧慧的外婆家，在方家山那边。章亮去了那里，每天和一个论辈分要叫舅舅的小伙子一起玩。有天小伙子指着一条路告诉章亮，走这条路，可以去同江县城，有几次，他的爸妈就背着粮食，去城里卖，虽然路远很多，但比去镇上卖的钱多些。

    这就让章亮想起了城里的大爸章有方，其实应该叫大伯，叫大伯父，可他从小叫大爸叫习惯了，后来也就一直没改。还有二姑父曲俊，他也是从小就叫二老子，叫习惯了，长大了也不改。他一想起城里的大爸章有方，就想趁着暑假去大爸家里玩儿，因为大爸每次见他，都特别亲，简直比自己的亲爹还亲，亲爹脾气不好，经常打他，可大爸从来没有凶过他一次，就这一点，他就特别想去大爸家里，那简直就不能等，立刻，马上就去。

    他和妈妈萧慧说了一声，就顺着那条进城的路走了，妈妈一开始以为他说说而已，没当回事，等到吃晚饭都不见人，猜他已经走远了，也就懒得去追了。孩子上学放学，哪天不走几里路？平时走个亲戚，去哪儿，也都是走着去走着回，这次虽然路远很多，但想来也没啥可担心的，就随他去了。

    这章亮一开始以为，走不了多远就到了，可最后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了同江河边。河边有艘小船，拉一个人过去，收费一毛，章亮兜里，刚好有一块钱，是方家山亲戚给的，就上了船，摇到了对岸。问了问城里汽车队的方向，就顺着公路去了。走到西门大桥的时候，心里突然开始嘀咕，这大爸对自己是亲不假，可那个大妈任琼英，每次看见自己，那眼睛都像剪刀似的，不怎么待见自己，也嫌自己一家，都是乡下人。尤其是她对自己这个章家儿子，好像更没好感，神情举止之间，仿佛章家儿子掏了她祖坟似的，有一种莫名其妙没来由的恨意。所以章亮在西门桥头，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去大爸家算了，改走桥的另一边，去三姑家里玩，三姑家里有两个哥哥，老大乐平，老二乐军，都在读初中。小男孩嘛，都想跟比自己大一点的男孩玩，于是这一趟独自进城，章亮最终去了乐家山的三姑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