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3日。

    鹏城。

    会展中心，五号馆。

    秦洛当代精品艺术瓷器展正式开展，现场人满为患，其中甚至出现不少外国面孔。

    不过，这个时候，秦洛却不在现场。

    他在张正德的家里。

    向来意气风发的张正德，现在看上去，像是忽然苍老很多，整个人都显露出一种颓废的气质，烟一根接一根抽着。

    本来，这次巡回展，秦洛自己都不准备过来的。

    因为瓷器都已经做出来了。

    完全没有必要。

    观众，或许也没什么兴趣看自己。

    就像是那句名言：你喜欢吃鸡蛋，难道还非要见到那只母鸡不成？

    不过，之所以过来，秦洛是接到了张正德打来的电话。

    他……打眼了。

    上次，拍卖紫砂壶的时候，张正德就说，有一批精品瓷器，要从海外渠道，运回来，然后进入拍卖流程。

    现在应该是收的差不多了。

    但，没想到，出现这样的事情。

    他也算是老鉴宝家了，没想到，这次还是翻了船。

    让他翻船的，便是眼前这一件北宋黑釉兔毫斑建盏（修缮品）。

    建盏，也算是经典瓷器之一，尤其以黑釉最为出名，颜色如黑铁，又称铁胎。

    原产自于闽省。

    因为数量过于稀少的缘故，价值也是极高。

    这只建盏，曾经破裂过。

    不过，却是被大师手法，用“金继”之法，反倒是修补出一簇银色樱花，看上去更增添了几分秀美。

    秦洛现在拿在手中把玩，也看得出来，是精品中的精品。

    做出这玩意儿的，肯定是个大师。

    至少，在焗瓷这个领域，不亚于自己。

    不过……

    这是件赝品。

    仿古。

    然而手法很是高明。

    应该是用几片古瓷碎片，配合上一些现代工艺，制作出来的。

    做出来的年份，差不多应该是在十几年前。

    这是秦洛目前的初步判定。

    其实，这本身没什么问题。

    但，用这样的手法，冒充原版的北宋建盏，便属于实实在在的诈骗了。

    公允价本来能卖五百万，现代卖到一千五百万，那肯定是诈骗。

    此时。

    “这个局，到底怎么做的？”

    秦洛皱着眉头问向张正德。

    他也是老江湖了，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张正德深吸口气。

    “这个东西，来龙去脉很清晰，就是在十二年前，在东京拍卖会上，被杜先生高价拍得，收藏证书都还在。”

    “这件藏品，在他家里，我都见过。”

    “甚至还是我主动求着，让人出手的，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个人，应该是早就看出来了，就想着做局，坑我一把。”

    “哎，这次，还是我大意了。”

    最容易坑你的，往往就是熟人。

    张正德不是吃亏在眼光，而是吃亏在信任。

    秦洛：……

    内心一阵无语。

    上赶着当了冤大头。

    “这个杜先生，什么人？”

    秦洛再次问道。

    “杜重洋，以前就是个文物贩子，二十几年前吧，香江人，刚开放那会儿，在京城倒腾了一大批文物，都是往国外卖，赚的都是美元。”

    “后来发了财，就移居东京了，也不算是改邪归正，反正是做着类似于国际掮客的生意。”

    “倒是也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但不大，这玩意儿，一千五百万美元，算是砸我手里了。”

    张正德长叹口气说道。

    拍卖有两种形式。

    一种就是寄卖。

    另外一种，就是自己先收回来，然后再寻找合适的买家。

    对于海外的瓷器，大部分，他都是走的第二种渠道。

    因为，本身的实力，比不过那些大的寄卖行。

    这次这个局，就是杜重洋，加上几个海外藏家做“帮凶”，以及国际拍卖行的人做“打手”，联手坑了张正德一把。

    “收的时候，为什么不叫我？”

    秦洛淡淡问了一句。

    张正德：……苦笑。

    顾问费都还给着呢。

    但当时，他是真的觉得没必要。

    毕竟，跟这个人认识，都有十二年了。

    也曾多次在他家中，见过这件藏品。

    所以完全没考虑这方面的事儿。

    甚至还有些感激。

    因为一千五百万美元的价格，算算，还算是自己赚了。

    当然，前提是，如果是真品。

    建盏这个东西，价格是真的昂贵，尤其是，很受岛国收藏家的追捧。

    张正德其实清楚，这件东西，自己完全可以拿出去卖。

    也肯定能以高于一千五百万美元的价格卖出去。

    但，关键在于，这就相当于，有个雷，被杜重洋拿捏住了。

    万一哪天，人家给你爆出来，那肯定会有大麻烦。

    “当时伱正在忙着开窑。”

    “我也不想打扰你。”

    “算了……一个亿，我还赔得起，这次，就当是花钱买教训了，大师的做工，大师的手艺，十二年，也还不算输的太惨。”

    “我给杜重洋打电话，你猜他怎么说？”

    “他说，这东西，就是他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国内，能看出来的，不超过五个人。”

    “老家伙，甚至还有些得意，说我大可以拿出去卖，他会为我站台。”

    张正德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作假做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然不算是假了。

    至于他自己，说实话，一开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觉得，这个玩意儿是假货。

    只是……感觉不是很对，一丝很玄的感觉。

    所以才来请秦洛确认。

    而秦洛，彻底确认了这是赝品。

    “确实挺高明的，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唯一的瑕疵，在于，银丝里面，他应该是有落款，一个很小的标记，但这个地方的银层，略微薄了一点点，用手摸，是可以感觉得到的。”

    “要不，拆了看看？”

    秦洛笑着说道。

    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张正德也隐隐释然，那也没必要，把气氛搞的那么凝重。

    张正德：……

    哭笑不得。

    “拆了还能补上吗？”

    第一次修缮，银汁已经和瓷片高度黏合，达到滴水不漏的程度。

    再次拆开后，或许会有所破损，可能就再也修不好了。

    虽然，秦洛大概率有这个手艺。

    但，也挺冒险的。

    而且，拆的时候，势必要用高温，把银汁重新融化，这样一来，很容易损伤釉色。

    “能拆就能补，看你舍不舍得。”

    “至于，说不定，我能给你补出个完全品。”

    秦洛笑着说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