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德豪是大言金中公司里出了名的好脾气，不，与其说是好脾气，不如说他压根儿是没脾气。但凡在公司里呆的年头长一点的员工，都知道他是沙和尚念经——老好人的性格，简直就是与世无争的佛系员工。例如公司有些上了年纪的领导，不太会用打印机，试了几次之后发现打不了文件，以为是打印机坏了，就大呼小叫地喊“小梅，来一下，修打印机”。梅工不得不放下手头的工作，立刻赶往领导办公室，去了才发现，打印机的数据线没有接到电脑上。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听到罗玛问起自己的去向，小梅不由得苦笑一声，因为他已经回答了很多次了，之前的屈子楚、今天的苏小美，还有其他领导，都问过了。

    “去物业开会了啊，电器安全的，屈工应该知道的。”尽管如此，他还是耐心地回答。

    罗玛和屈子楚相视一笑，从兜里掏出来一张单子，递到小梅的面前。

    小梅定睛一看，是物业的通知，内容正是他刚刚提到的电器安全。咦，没啥毛病啊？

    啊？

    原来，心细的小梅看到日期那里，发现不对劲。

    物业的通知显示的，是上周五、而不是本周一。

    “怎么样，你周一真的去物业了吗？”罗玛追问道，“刚刚下班后，我和屈工去物业打听了，电器的会上周已经开过了，而且这周一也没有会。”

    听到这里，小梅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梅工，你再仔细想想，星期一到哪里去了，我看骡子和屈工都挺关心你的，你有啥困难就说吧，只要是能帮得上的，你尽快开口。”鲁大力也没闲着，咕嘟一口喝干了一听冰镇啤酒，安慰小梅道。

    “咳、咳……”小梅低下了头，捂了捂嘴巴，“你这么一说，我可能是记错了吧。我确实到物业开户了，电器安全的资料都带回来了。不过可能真的是上周开的吧。”

    他用力止住了咳嗽，继续回忆着。

    看得出来，小梅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面前的炸鸡、啤酒，他一丁点儿都没有动。

    “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总是觉得很累、容易忘事，咳、咳……”

    罗玛也有点回过神来了，听小梅这么一说，确实如此，他俩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打篮球了。

    “公司里有几个同事也经常咳嗽，你是不是得了流感？”屈子楚满怀关心地询问。

    “不、不清楚啊，我也不发热、不头痛、不流鼻涕，就是经常恍惚、记不清楚事。”

    听小梅这么一说，罗玛不禁哑然失笑。最近动不动就看到媒体报道，说中老年疾病有提前发病的趋势，很多年轻人都患上了高血压、糖尿病啥的，小梅不会是老年痴呆了吧？

    “要不，你回忆回忆，最近能记得起来的、比较清楚的事情？就从星期一开始吧！”屈子楚提了个好建议。

    小梅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口水，紧锁眉头，开始在脑海里搜索。

    哦，想起来了。

    小梅告诉罗玛等人，星期一的早晨，他还是跟往常一样，很早就来到了公司。上周五到物业开完会之后，他就按照要求，对公司的一些购置时间比较长的电器进行检查，并且把一台碎纸机挪到了工位旁，开始检修。要知道，这玩意儿可是重点防范对象，一不留神就容易酿成火灾。

    正当他准备拆开碎纸机的后盖时，一阵怪异的气味扑面而来，直冲他的鼻腔。那是一种极富刺激性的气体，闻起来有点香，可一旦深吸入身体，就会立马从胃部传来强烈的恶心感，同时脑袋也会眩晕。

    随着小梅回想起来的细节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他的额头上也开始渗出绿豆大小的汗珠。

    小梅喝了一大口水，接着和罗玛等人分享他能够从脑海中调动的回忆片段。

    闻到怪异香味的小梅，起初还以为是碎纸机里的什么元器件烧了、腐蚀了，他本能地随手抄起一支笔，想要做个记号，但是具体写的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昏昏沉沉的，身体也不听使唤，但那股怪异香味，闻多了好像也不怎么恶心了，大概是适应了吧。

    “跟我那时候一样的反应！”罗玛在心里大叫一声。

    再往后，小梅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似乎有谁在呼唤他、找他，可是却想不起来是谁、有什么事，只依稀记得自己跟木头人一样起身行走，而且经过了一片比较暗的地方，最后在一个柴草堆旁边停住脚步、坐了下来。

    “比较暗的地方，那不就是办公区通往大库房的通道吗？因为平时不会开灯，所以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一条阴暗而狭长的区域。”罗玛和屈子楚交换了眼神，他们的想法已经完全搭上线了，不需要再用言语沟通。

    至于柴草堆，这个说法倒是头一回听说，很不可思议。因为公司里可没有任何跟农耕、村庄相关的东西呀。

    “再往后呢？”鲁大力已经吃饱喝足，听得入了迷，他不由得发出急切地追问。

    小梅抓了抓头皮，“再往后……我好像有点困了，就睡着了。睡得也不是特别踏实，感觉有人来叫我，但我也不知道是谁。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工位上。嗐，可能是太累了吧，就睡了一觉，做了个梦吧。”

    梦境这个说法，罗玛可无法认同。要知道，周一白天他反复去了小梅的工位，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那里是空着的，没有任何人。

    遗憾的是，罗玛的这一想法，得不到旁人的佐证。因为梅工所在的工位，正好是在公司的一个角落里，平时没有谁会在意。再加上行政管理部本来就是个服务性质的边缘部门，主管吴玉刚因病内退，常年也不来公司，所以更加没人关注。

    “你发现自己清醒过来，是什么时间，还记得吗？”屈子楚不失时机地问道。

    小梅挠了挠头皮，“嗯，当时公司都没几个人了，估计是快要关门了吧。总之天已经黑了，我就回宿舍休息了。准确的时间，我当时也没看表，真的记不起来了。”

    如此说来，小梅醒来的那会儿，应该是在罗玛昏迷、屈子楚等人把他送到医院之后。

    这样时间就对上了，小梅得知罗玛住院，也的确是在第二天早上，从其他同事口中得知的。

    能够问到的，都问得差不多了。

    罗玛跟屈子楚、鲁大力交换了眼神，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小梅，我给你看样东西，你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