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医生我不想活了。”男人说道。

    他的声音几乎被面罩以及急救治疗舱的玻璃，吸走大半。

    抢救车上医务人员正登记着湿村的生命数据，一遍遍核算着，伴随着无人搭理的呻吟与警报。

    其中一位护士下达了指令：“生命征暂时正常，按照流程来通知医生准备手术。”众人随着将担架车推了下来。

    灰皑皑的夜晚，红色十字招牌发出的光要将人吞噬。意识模糊，只当大脑中的听觉已经宕机了。

    “保命的机器可以下了，能活的话也不差这几秒。”

    “麻烦让一让，让一让。”

    有几位路人被无端冲撞，上一刻还在烦恼自费额度的他们现在正愁没地方发火。

    “感谢皇帝吧，不然你们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保安人员几声就将他们给喝退了。

    前方有警备拉起了长队，不过只是作为隔断，待手术开始，外头的长廊等待者只有一人。

    他披着羽绒服遮住脸，蹲在极难坐稳的椅子上。时间慢慢转动，医院里的灯光也在逐步熄灭，只留有这边的半盏碎裂的顶灯。

    在外面的队伍像是接到了指令，一个个地也下班离去。

    等待者就在这个泛绿的世界里，听着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的拖地声，脚步声，拧水声。

    幽暗中又有一人走了出来。

    他身躯的影子仿佛巨大的阴翳，笼罩住了手术室前的整条走廊。这一刻，蹲在椅子上的等待者也感到了些许不安，晃动地身子停了下来，像是等待着什么。

    等到来者靠近时也终究按耐不住丛椅子上跳下，双手插兜昂立在中央，拦住了来者的去路。

    那双眼睛，没错那一双独特的眼睛。

    红色类似于血液的面妆涂在脸上，像是远古人进行的追猎活动，神秘且不可预测。

    大卫光是注视着就已经感到呼吸困难了，狠心地露出凶色。

    汗珠挂在额头没有再更进一步，待氧气从新在胸中循环时，才真正地与对放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相对。

    “兄长，你到这里干什么？”他的问题和当下的脸色一样，苍白无力。

    布伦则注意起身上的仪表，领口或是别的地方是否出错。

    半个侧身的影子被投入进走廊，依旧让人回响起刻在骨子里对于黑夜的感情。

    没有火的恐怖时代并不美好。

    他眨了下眼睛，整栋楼的电力系统的控制权完全转交，一台台灯光像是某种不知名凶手的行动脚步，沉重且快速地闪到了大卫的面前。

    布伦的妆容在明亮的光线下正常无比，清爽阳光，高跷的军工靴与棕色宽松的裤子很好搭上了酒红色打底的黑色风衣。

    “明知顾问小子。”布伦表情没什么变化。

    他准备继续向前。

    “得罪了。”

    话落，大卫一道病毒入侵瞬间发动。

    布伦跟没有听见话似的继续一步步向前走着，此刻在他的视角中，正同时调度着几十个窗口与虚拟形象开着视频会议。

    等走到自己弟弟面前时，才注意犄角旮旯里被自动拦截下来的毫不起眼的自动报告。

    “你对我出手了。”他弯下腰，“即便只能让我睡一觉……你应该庆幸，这是你为数不多的能接近我的机会，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每一句话，布伦都是那么古井无波。

    直到最后一个字结束时，他好似在等待大卫的回答。

    可大卫刚张口就看到了一股纯粹的杀意，和那瞬间胜过恶魔的笑脸。

    布伦像是注意到了什么，淡淡一笑：“你忘了身上的装备都是哪家公司生产了的吗，即使我身上没有战斗型义体，你也拦不住我。”

    “可恶。”大卫冲上前去，试图阻止布伦的下一步动作。然而这一切在布伦面前显得如此无力。布伦轻轻地一侧身，就躲过了攻击，然后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大卫的肩膀上。

    巨大的力量瞬间将他整个人压得无法动弹。他挣扎着想要摆脱布伦的控制，但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撼动布伦分毫。

    “不要再惹哥哥不高兴了”布伦的声音冰冷而平静，“认清你的身份，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他就像无法被撼动的大山一样，无视着那愤怒又无能为力的眼神。

    扫描完手术门的情况后，轻而易举地将其打开了。

    “咿呀！”不知从何处迸发出来的奇力，将局势完全扭转。

    大卫揪起对方的衣领，右拳紧接着就要招呼到那张如油画般的脸上。

    那双诡秘的眼睛闪烁一瞬间，从容不迫的力量包裹着，宛如寒霜中的岩松，宁静无法撼动。

    站在敞开的手术室门前，布伦双手背手饶有趣味地回了个头。

    大卫还没从刚才那一拳的惯性中反应过来，何止是惊奇，简直是不可思议到了极点。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开始怀疑这身体是否是自己的了，那个恐怖的角色就好似从来没有和自己接触般正常的走到了门前。

    所发生过的肢体冲突就像是幻觉般，那种不可否认的记忆，又是什么回事。

    “有点意思。”布伦拾出手枪，解除保险。

    见着弟弟还不愿意放弃只能再提醒道：“你已经证明过你的勇气了，不会再有下次。”

    大卫只能无力地望着，没再上前一步。

    布伦听着手术台上还发出急促地声音，意外道：“这动静这么大了，你们居然还有心思将手术做下去吗？”

    他的话险些让其中一名助理手滑，险些将焊接手术钻插进那颗暴露出来的脑子里。

    得亏有股稳定的手掌将他给稳定了下来。

    布伦看向主刀医生，突然释怀地笑了，“原来，来的是你啊。”

    他满声歉意道：“这也难怪，只有你有这种心。”

    举着的手枪并不能让这位医生动摇一分一毫。

    在无影灯下，专心致志甚至都显得不那么真实。

    说完当众重新装上了保险，退出手术室，紧接着重新恢复了场内的秩序。

    离开前他略有欣赏地拍了拍大卫的肩膀：“用假身份入关，给我闹了这么通乌龙啊。帮我省了颗子弹，不过现在来看如果真留下什么，你可以自己带回去的。”又凑近耳边地沉道，“不算你白吃亏，这么和你说吧你有个姐姐她也在。这我就不多呆了，三天之内给我回帝都，至于你僭越的事情没人会追究。”

    某处近郊海盗的岩洞中，水滴从钟乳石上向下滴落。

    全员夜行服的小队，使用光谱将丹的身影刻入进了固态芯片当中。

    布伦确认好手下的通信，提前一步消失在灯光熄灭的长廊。

    这次纯粹的黑暗将大卫给吞没，惶恐，无声。

    远处又隐隐传来，看我给忘了，那盏原本就留着的灯才重新给亮起。

    “手术失败了，但是人保下来了。”完成手术的大夫，甚至没时间脱下被染红的血衣。

    他一手托着用铁盘呈起的淡黄色方形芯片，上面写着白粉色的型号代码：B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