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城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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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徐银汉

    李时进一家不知是怎样熬到的早上,天刚刚擦亮,家里养的大公鸡开始站在院子的当间,啼鸣起来,这时他们一家才敢睁开眼睛,窗外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李时进顶着一双乌黑的眼圈,迷迷糊糊走出屋外,“早不叫!”李时进怪罪起了家里的大公鸡,好似这鸡叫的早了,天也就亮的早了。

    李时进先检查了一下院门,上面的门闩还是完好的插在门板上。

    又到马厩前看了看,那枣红马的马槽里还剩着些许的草料,昨天夜里有人喂过它了。

    是熟人,若是不认识的人,那枣红马早就叫的厉害了。

    昨天夜里,窗外的的声音再真实不过,死去老太爷的话,他们听的真切的很。

    这是闹鬼儿了,我太姥姥同李时进说把骆瞎子请来给瞧瞧吧。

    李时进有些不高兴“屁!”他并不喜欢用“鬼”这个字眼去形容已经死去的老爹。

    李时进说兴许就是老头子想马了,回来看看,一会我到镇上买几刀烧纸,去念叨念叨。

    白天时,李时进在镇上的纸扎店买了几刀纸钱,又打了些酒,牵上那只枣红马,来到了老爹的坟前。

    坟前碑文上刻着的“故显考”等字样有些退了颜色,李时进心里想着,下次来上坟时一定要重新描一下,他将酒打开,绕着老爹的坟头转圈撒起了酒“爹,我把马也牵来了,知道你心疼马,以后我多给它添料,您老别回家闹了,你儿媳、孙子都吓得不行,以后我们常来看你……马也来…..”

    李时进一边念叨着一边绕着坟将酒撒在地上“你爱喝的酒,也别多喝,在那边也少喝点。”

    说话间李时进绕到了坟后,坟后的一处地上长了些许枯草,李时进弯下腰将地上的枯草连根拔起扔在了一边。

    枯草的根上缠有不少的土疙瘩,枯草被拔走后,下面出现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洞,看样子像是老鼠洞,坟地里出现几个老鼠洞再寻常不过了,李时进没有在意,只想着尽快将这个洞给添住。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坟地四圈的土被冻得很实,李时进来时并没有带上些工具,只得捡来些小石子倒进洞里,又用手捧过了些雪压实在上面。

    想着等到开春后,再给老父亲圆圆坟。

    李时进上完坟后回到了家中,我太姥姥问他跟老头子都叨咕了没。

    李时进叫她放心,说是跟老头子说了不少好话,又磕了几个响头,老头子的鬼魂夜里许是不能再回来了。

    我太姥姥看了看李时进的额头,红了一大片,这几个头磕的也够实的了。

    晚上早早吃过了饭,李时进先到马厩里,给枣红马添了些草料,自己添料总要比老爹回来添的强。

    看着那枣红马吃的正香,李时进也放了心,回到屋内,早早睡下。

    可夜半月亮高挂时,窗外再次传来了李时进父亲叫骂的声音。

    李时进心里纳闷,不是已经喂马了么,老头子怎么还回来骂人,虽然不解,但他也不敢去问正在院中叫骂的父亲。

    反复三个晚上,死去的父亲准会在午夜回来喂马,并怒骂起李时进来,说他不知道喂马,马都瘦了。

    一来二去三天的时间,枣红马眼见着是肥了不少,李时进一家可就难熬了,整夜整夜的睡不成觉,一家三口都顶着黑眼圈。

    我太姥姥有些气的厉害,她埋怨的跟李时进说,这日子没法过了,院子里整晚站着个死去的爹,一开嗓就骂到天亮,不够吓人的,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找个明白人来看看。

    李时进想了想,觉得还是叫自家舅舅来看看最为稳妥,自家舅舅徐银汉在县里的警署任职,过去来讲这是衙门口,邪祟不犯,再者说来老爹接连三晚回魂站在自家院子里叫骂,怕不是自己还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要真是这样,外人听了不合适。

    李时进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叫徐银汉来最合适,老爹活着的时候也跟这个小舅子关系处的不错,有些个话能说到一起去。

    “我这就到镇上把舅舅找来商量商量。”

    我太姥姥有些疑惑,他徐银汉还会降妖抓鬼了?

    “放你娘的屁。”李时进总觉得鬼这个字眼用在自己老爹身上不合适,虽然人不在了,但终归还是自己的亲爹。“我找舅舅来商量下。”

    县警署在张家湾,离朱城有相当远的一段路程,李时进不敢耽搁,往县上走去。

    到了县警署,见到了徐银汉,李时进将这几天夜里所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讲给徐银汉听“没别的办法了舅,这才想着来找你去给出出主意。”

    徐银汉皱了皱眉,只觉得有些为难,自己抓个人还算在行,可闹鬼儿这事儿,自己也没经历过,更重要的是徐银汉对鬼神之事怕的厉害。

    徐银汉是从农村出来的,幼时的哄睡故事多半是关于鬼、狐、蛇、黄皮子一类的农村鬼故事,在那些连油灯都不舍得点的夜晚,徐银汉多半是摸着黑,听着这些鬼怪故事入睡,鬼在徐银汉的认知里绝对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没见过,但他对于这种未知更加的恐惧。

    “……这……”很显然徐银汉有些犹豫“时进呐,确实是你爹吗?能不能是有人装出来的。”

    李时进很确定的说“一定是我爹,那声音错不了。还有我家那马你还不知道?外人来早就叫了,比养狗的还灵。”

    徐银汉随手点了根烟叼在嘴边,面色流露出犹豫,想了又想,要真是李时进他爹回魂,这事儿还不算麻烦,至少化成鬼也不致于害自己“走,我上家瞧瞧到底怎么回事儿。”

    徐银汉从警署提了辆车,叫李时进坐到车上等自己,又到档案室取来一直长枪,上车后将那支枪递给李时进,驾驶着汽车载着李时进向朱城方向驶去“带支枪,有响的辟邪。现在日本人管控的严,私下里不叫我们配枪,这枪是前几日剿了一个蹿匪的,我先没叫做登记。这不,正好用上了。”

    李时进好奇那蹿匪现在怎样了。

    “打死了,抓着了就是个死。”

    李时进问徐银汉也没审审?就杀了?

    徐银汉似乎对这样的事儿早已经习以为常“审什么?抓着了就地枪决。从锦州省坐火车来的,也不知道枪怎么上的车,车上有特情,一早就盯上他了,达家沟一下车就给打死了。”

    李时进问徐银汉“怎么就看出来是蹿匪?”

    “这年头有枪的就是匪!你瞧这刻着的‘三八式’”徐银汉是个懂枪的人,他指着这支枪的机匣说到。“日本人造的三八式步枪这是,还有这防尘盖,枪身也长。日本人的枪,在他手上,还不是匪?”

    李时进听了心里不舒服,嘟囔着说了句“有枪的就是匪?那他妈日本人呢,枪少了还是抢少了?”

    听了李时进的话,徐银汉只觉得脸上阵阵发烫,许久后跟李时进说“日本人的事儿,出去少说,就跟我这过过嘴得了。”

    二人在车上没甚话,隔许久才三言两语的随意搭上几句家常。

    李时进到了晚上才回来,屋里的灯被我太姥姥点的通亮,又找来了几张旧报纸糊在了窗子上,经历了近几天的事儿,我太姥姥对夜晚和窗户有着说不上的恐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徐银汉跟在李时进身后进了屋,一头的花白,身着警服,肩上背着杆枪。

    见徐银汉见了屋,我太姥姥殷勤的抽过来一直凳子,在上面擦了又擦挪到徐银汉身边,又舅舅长舅舅短的同徐银汉寒暄了几句“给你们舅侄俩留了饭,舅舅先吃点饭吧。”

    李时进说不吃,是因为这两天自己老爹的事儿闹的没有胃口。

    徐银汉也说不吃了,不饿。

    徐银汉是因为有些紧张,他还没见过鬼,一说一会要见鬼,心里紧张的不行,他这人有个毛病,是他自己讲的,一遇事儿时肛门与会阴处就觉得发紧发涨、坐立难安、焦急,不论好事坏事。

    我太姥姥又向徐银汉叙述了下这几晚所发生的事儿,未了开始同徐银汉抱怨了起来“舅舅,我原本着找骆瞎子来给看看,可你侄儿他不让,现在这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我连窗户都不敢看一眼,一看就觉得心里发毛,就觉得那窗户外面站着个看不清的人影,这不白天时候都用报纸给糊上了吗。你说怪吓人不?”

    “骆瞎子?哪个骆瞎子?”徐银汉少在朱城活动,不知道我太姥姥说的是谁。

    我太姥姥同徐银汉解释道“村西小桥边住着的,赤脚医生,会看外感。”

    徐银汉“哦”了一声接着说道“我听过村西有这么个人,是个外来户,岁数也不小了,县里面时常也有请他去看外感的,都说看的很准。我听过一桩事,一说是布行的刘老板,还有一说是米行的霍大缸,不管是谁吧,就这二人中的一位,每日坐汽车回家时都被邻居瞧见车上坐了一个穿着旗袍的长发女人,传来传去就被家里的太太知道了,夫妻二人因为此时吵了几架,事主倒是委屈的很,反问妻子‘你说呦,街坊们瞧见我回家时车里载着位曼妙女郎,可她去了?我就是要偷腥还能带回家里面来吗?’后来这车又出了严重的车祸,家人觉得这车不吉利,听人介绍找来了你说的这位赤脚医生,一进门便瞧出了事情端尾,说是这车跟上了一只女鬼,这女人生前十分喜欢汽车,可却没坐过,死后见了这家汽车喜欢的不得了,便跟着上了车,后来汽车翻车居然是这女鬼坐车坐的久了,突发奇想,想尝试一下开车,与司机抢方向导致的。这传闻听了倒还可笑,真有这般灵吗?”

    “是了,是了,是了。”我太姥姥一连说了三声’是了‘,“就是他,说是姓骆驼的骆,蒙古人,音译来的姓氏。那人话少,但不古怪,时常来家里找李时进喝酒。舅舅说的事儿,我们也都有听说,假不了,他骆瞎子也真有那样的本事。村里面的小儿夜啼,整夜哭闹不睡觉,家大人去找骆瞎子,一进门还没说什么话,骆瞎子就讲’孩子的事儿,怎么不抱孩子来?‘”

    徐银汉问我太姥姥说,既然有明白人,同家里还相熟,怎么没请他来。

    我太姥姥回徐银汉说,还不是李时进不让,自己家里的事儿,老头子半夜回来作妖,事出必有因,不想叫外人知道。

    李时进一直在旁边听着没有搭腔。

    聊了有一会,徐银汉觉得有些乏力,一晚上没有吃东西,又开了一路的车,难免有些体力不支,可却没有什么胃口,便问李时进家里是否有酒。

    “有!”我太姥姥回说,又忙去找来一瓶白天时打得酒,找来一只小铜盅,将酒倒满推到徐银汉面前。

    徐银汉一口将铜盅里的白酒倒入口钟,辛辣的白酒划过喉咙,顿时面色也红润了许多,徐银汉有些微醺,“……你爹……回来,闹的厉害吗?不会是有人装扮的吧?”

    “不会!”我太姥姥同李时进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李时进同我太姥姥说,还是你讲给舅舅听吧,他有些信不过我说的。

    徐银汉说不是信得过信不过,我总得问问事情原委,知道个大概。

    我太姥姥说“这事儿不敢骗您,大老远的把您接来,还能撒谎不成?我嫁到家里晚,可老头子那声音我见天的听,一听声音我就知道是他!老头子的鬼魂回来了。闹的咋不厉害?站在院子里骂人,说是饿着了他的马,闹的我们一家几天夜里都没能休息,今天要不是我逼着李时进,他还不打算找您来呢。”

    徐银汉酒劲有些上来了,他拿起带来的枪,检查了下子弹,还有两发,胆气也足了起来“不怕,夜里来了我会会他,看看到底是人是鬼。”

    徐银汉的举动也给李时进两口子吃了定心丸,这二人心中也缓了口气,觉得有了主心骨。

    我太姥姥只说,你看,早就该请舅舅来。

    徐银汉突然又想起来,自打来了就没看见李金,便问李时进“三小子没在家?”

    李时进说,这几天家里闹成这样,孩子也怕的厉害,叫他去同学家里住上几天。

    我太姥姥说,可不是么,李金这孩子被吓的更厉害,天一擦黑就盯着窗户上看,有点声响就指着那窗户问“是爷爷来了吗?是爷爷来了吗?”都快吓出病了。

    徐银汉看了看窗户上被我太姥姥严丝合缝的糊满了的报纸,笑着说,侄媳妇你这报纸是没少糊,白天还能有光亮进到这屋里来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真是怕啊。”

    徐银汉举起油灯仔细端瞧窗户上的报纸“呵,这几张这年头可够久了……嗯……你爹每晚回来时都趴窗户吗?”

    “也不是,就有一晚上,看轮廓是有那么个黑影,站在窗户外向里看。”

    徐银汉又问“站在哪?”

    “就是舅舅现在站的这里…….舅……舅舅,就是了…..”

    话音未落,徐银汉只见面前的报纸后出现了一个黑压压的轮廓,那轮廓越来越清晰,一个人型的黑影压在了窗户上。

    “我死后,怎么没人喂马呢?”

    “啊!呀!”徐银汉头发直立,这不正是死去老姐夫的声音吗,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