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嘉嘉的家离学校不远，骑车十几分钟。

    但是吴嘉嘉喜欢那条穿城而过的小河，每次都要从这头儿的桥过去，再从另一头的桥绕过来。大概要半小时。

    要是步行，时间会更长。

    这次她带李颜就是走了这条最远的路线。

    过小桥时李颜还记得路，知道东南西北。过了小桥，穿过一片商业街，进入居民区，李颜就有些晕头转向。

    别说东南西北，左右都分不清了。

    这里的房子也是平房，但前后排挨得特别近。中间的小路就在前一排房子的窗户底下。

    不像农村的房子，每一家都有前院和后院，中间再隔一条宽宽的土路。

    吴嘉嘉骑着单车，带着李颜，在窄窄的小巷子里穿行。

    巷子的尽头就是街道，有的地方已经亮起了路灯。

    吴嘉嘉说，“其实这里的街道没几条，而且都是正南正北，正东正西，我闭着眼睛就能走到家门口，我是故意带你在巷子里多绕了几圈，嘿嘿！

    而且你初来乍到，摸不清方向也很正常！等明天我带你走一条最便捷的路线，下次你自己就可以找到我家了！”

    李颜拽着嘉嘉的衣角，“你可慢点吧，我还是第一次坐自行车，感觉你晃来晃去的好危险，这巷子里的路又这么窄……”

    “那我们下来走走，前边木栅栏的那家就是了。别人家都是大铁门。”

    李颜跳下车，扶着后座跟在吴嘉嘉身后，四处看着。

    “嘉嘉，你说这窗子靠小路这么近，咱们这么说话会不会吵到人家？”

    “哎，何止吵到人家，人家要是吵架咱们也会听得一清二楚！”吴嘉嘉边说边笑。

    “告诉你，魏宁宁就住我们家对面。有好几次他爸妈吵架我都听到了。还有小时候魏宁宁挨揍哇哇大哭，我都知道。

    有时候我就故意逗他，说我会算卦，还会预测。然后就把他家的情况有的没的一说，他就傻乎乎得信了。

    小时候的魏宁宁对我可迷信了。但最近不行，好像总在怀疑我，可能他脑子发育完全了，哈哈！”

    说笑着，两个人就到了家门口。

    吴嘉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对李颜说，“你听，又开始了！”

    说话的是一男一女，也算不上吵架，就是声音有些大。

    女的说，“眼瞅着这半年就过了，也不见你儿子有什么长进，整天放学不回家，跟一帮混小子瞎玩儿，这都几点了还不回，今天考试，放学早，按理早该回来了！”

    男的说，“这不刚上初中嘛，男孩子立事晚，慢慢来吧，着啥急……你做完了先吃，我到单位还有点儿事，需要回去一趟！”

    “整天有事有事，比领导都忙，也没见你升个一官半职……”

    关门声。

    吴嘉嘉打开木栅栏，轻轻锁好。带着李颜进了房间。

    房间里别有洞天。同样是平房，却是不同于农村的设计。像是现在的楼房。

    进门就是客厅，放着沙发茶几电视。往里走，右侧是取暖的炉子，左侧是卫生间。再里边是厨房。客厅的两边是卧室。

    大卧室在右侧，里边是床，衣柜，挨着窗子还有一个小木床。

    吴嘉嘉说，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木床，从小睡到大。天气好的时候，阳光会洒满整个小床。

    李颜四处打量着，觉得吴嘉嘉的家干净整洁，哪里像嘉嘉说的，特别冷清。

    “李颜你慢慢看，我去给你做西红柿鸡蛋面。”

    “好！”

    李颜又来到对面的卧室。这个卧室比较小，最里面是一张单人床，旁边有一个书桌，还有一个缝纫机。几个纸箱子靠墙摞着。

    李颜走到书桌旁，拿起相框。上面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搂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应该就是吴嘉嘉和外婆。

    有一次李颜说自己家的墙上挂满了照片，爸爸妈妈的，李夕的，还有她自己的。

    吴嘉嘉略有些失落得说，她家只有一张照片，是外婆抱着她去照相馆拍的。

    李颜很少见到吴嘉嘉不开心。可是那次她感觉到了吴嘉嘉的不开心。之后李颜就再也没讲过家里的事。

    “李颜，开饭了，尝尝我的手艺！”

    李颜放下相框，来到客厅，一股西红柿鸡蛋面的香味扑鼻而来。小茶几上已经摆好了两碗面。

    “好香啊！这香味，比我妈妈做的还要浓！”

    两个人洗手，坐下来吃面。

    “嗯，太香了！怪不得，原来你是煎得鸡蛋，我妈妈都是做荷包蛋！”

    “嗯，我自己都是煎鸡蛋，外婆喜欢荷包蛋！说煎鸡蛋油太多，吃多了不好，但是香啊！”

    两个人笑起来。

    吃完饭，吴嘉嘉麻利得收拾好碗筷，生好炉子，又去铺床。

    “咱俩应该到家就生炉子，这样等睡觉时房间就暖和了，床也是热乎的。

    外婆回老家了，我只能自己想着这些事，有时候就给忘了。冷得不行我就钻被窝里，多盖条被子，睡着也就不冷了。”

    李颜静静得听着，偶尔帮吴嘉嘉抻抻被角。

    “今天虽然晚点儿，咱俩还是生下炉子吧，要不把你冻感冒了。待会你也想着，咱俩灭下火。

    外婆嘱咐我，睡觉前一定把火灭了，宁可冻着不生火，也不能让炉子着一宿，太危险了。”

    “嗯，我妈在家也这么说。”

    铺完床，吴嘉嘉从柜子里拿出几本小人书给李颜。

    “今天让我们回到小时候，再看看小人书吧！”吴嘉嘉让李颜上床。

    “这些小人书都是魏宁宁的，他家以前老多，整整一柜子，都是他爸爸给他买的。

    可他的宝贝儿子偏偏不看，但是也从不给别人看。我这几本是给他算卦得来的。本想看完还他，可他居然不要，说送我了。反正他那么多，也不差这几本，不要算了。”

    “我虽然跟魏宁宁很熟，但跟他爸妈不熟。他爸妈跟他不一样。他们势利眼，看不起我家，小时候还不让宁宁跟我玩儿。

    那时候我爸赌博，跟我妈天天打架要钱，不给钱就打我妈，还打我。

    我妈就闹着跟他离婚，我爸不离，非说我妈外头有人了，不想要这个家。

    我妈经常抱着我哭，说对不起我。

    在我六岁那年，她真的扔下我走了，跟一个外地的男人。我爸突然之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也不赌了，但是开始喝酒。喝完酒就开始骂我，酒醒了就哭。有一天外婆来了，让他走，爱去哪去哪，孩子不需要他照顾，也不要占着这个房子。

    这个房子原本就是外婆外公的。然后我爸就真的走了，然后外婆就跟我住在这个房子里。

    但是，两个舅舅还有舅妈经常来，逼着外婆腾房子，他们担心外婆把房子给我，也不让外婆给我花钱，说外婆胳膊肘往外拐。

    他们每次来都把外婆气得不舒服，我就拿着门口的大棍子把他们打出去。

    有一次正好被魏宁宁看到，他也跑过来帮我，还说他爸是公安局的，再看到他们过来就把他们抓起来！

    后来他们也真的没来，我跟外婆才算过了几年舒服日子。”吴嘉嘉叹了口气，趴在床上。

    李颜的眼眶湿润了。

    吴嘉嘉继续说，“前段时间小舅他们有了孩子，让外婆回老家去帮他们，外婆就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李颜轻拍着吴嘉嘉的后背。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李颜发现吴嘉嘉睡着了。于是轻手轻脚下床，灭了炉子里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