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之后，大年初七，是学校的返校时间。

    返校无非就是检查督促下学生的作业，让学生们打扫打扫教室，校园，为开学做做准备。

    吴嘉嘉本来答应李颜，这次返校后直接去李颜家。因为外婆过完年就不能陪她，还得去小舅家照顾孩子。

    所以她会在李颜家住到开学。

    可是返校当天李颜并没有见到吴嘉嘉。班主任张学东在开班会的时候，说到有些同学因为家里的特殊情况没来。

    有些同学，就包括吴嘉嘉了？李颜想。

    扫卫生的时候，刘萌发牢骚说，“谁不知道返校就是劳动，有些人就是耍滑头，偏偏返校的时候有事，就差这一天吗？”

    李颜忽然对刘萌有了一丝反感。以前她可不在意刘萌的阴阳怪气，就算与她有关。

    但现在似乎有点儿不同，她不愿意别人说吴嘉嘉的不好。

    在完成返校的各项事宜后，李颜决定，让李小卓骑车带她，去吴嘉嘉家里看看。

    原想问问魏宁宁，可李颜一直没发现宁宁的影子。肯定又是跟别的班男生打篮球去了。

    李小卓原想到校就跟嘉嘉显摆下，没想到愿望落空。他巴不得赶紧见到吴嘉嘉。

    县城里人多，两个人就推着车子。李颜凭记忆，打算走最便捷的那条路线，最快到达吴嘉嘉家里。

    刚走到有小店铺的街面上，魏宁宁从后面追上来。

    问他俩是不是去看嘉嘉。如果是，就不要去了。吴嘉嘉并不在家。

    宁宁说，“她外婆生病了，很严重。她去小舅家照顾外婆。前天嘉嘉回来过，拿了些衣服，又顺便去学校，跟班主任请了假。

    嘉嘉也让我返校时告诉你，不能去你家了，但我给忘了。”宁宁有些不好意思。

    李颜听了，心里有些失落。

    宁宁跟他俩告别，说得赶紧回家。他妈都掐算好了时间，以后到点儿不回家，就扣零花钱。

    李小卓感慨：这些城里孩子也不容易。干啥都得家长管着，一点人身自由也没有。咱们也没人管啊，不照样学习吗？

    李颜说，“农村城里都差不多吧，总有有人管的孩子，也总有没人管的孩子。有人管的孩子不见得学习就好，没人管的孩子也不见得学习就不好……”

    小卓想想也是。这一刻，他感觉李颜就像个睿智的思想家。

    “嘿，小妹妹，发什么呆呢？”不知什么时候，周志伟站在她俩面前。

    小卓瞬间崩紧可神经，脑子里转了无数念头：是拉着李颜转头就跑，还是求救？还是冲上去跟这个小混混拼了……

    周志伟今天戴了一副黑色墨镜，可以说酷，也可以说装酷。

    但那个年代，就是一副街头混混的装扮，马刚就跟他一个路子，难怪小卓警惕性瞬间提高。

    李颜倒很镇定，叫了声“周哥”。

    周志伟看看李颜，又看看小卓，“你俩跟我进店吧，给你们讲讲吴嘉嘉。”

    小卓看李颜，李颜镇定得说，“好！”跟着周志伟就往小书店走。

    小卓也满心狐疑得跟上。反正李颜不怕，他怕什么。

    到了书店，周志伟坐下，示意他俩也坐旁边。又从桌子上拿了两根糖葫芦，给他俩一人一根。

    “吃吧，刚出锅，热乎着呢！”

    李颜好奇得问，“你做得呀？”

    “啊，祖传秘方，祖传手艺，每年这时候就练练手。尝尝味道咋样？”

    李颜咬了口，酸酸甜甜，就是小时候的味道，比现在镇子上的好吃多了。

    小卓也点头。但实际上，小卓最不爱吃酸的。

    志伟也看出来了，小卓条件反射一样，被酸得皱了下眉头。

    他也不爱吃酸的，但他得靠这门手艺多赚点钱哪！

    周志伟喝了口水，一本正经得说，“李颜，你是吴嘉嘉带到我这来的第一个人，这小兄弟呢，是跟你一块来的，我知道你们是来看嘉嘉的。

    所以你们都是嘉嘉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是看着嘉嘉长大的。

    她这个孩子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心里装了不少事。家里情况比较复杂，这个，李颜肯定知道，我就不多说。

    但嘉嘉跟你说的肯定都是过去的事。现在她肯定过得还不如过去。

    她外婆在她小舅家看孩子，突然就摔倒了，不能动。

    她这小舅非得让嘉嘉去照顾她外婆。嘉嘉才多大，在那除了给外婆端屎端尿擦身子，还得给外婆单独做些好消化的饭。

    然后她小舅就说她浪费，费油费米费面。还说外婆给她留了私房钱，让她花自己的钱去买东西。

    她那个小舅母，更是整天摆个臭脸。

    也确实，她外婆是给她存了五千块钱，但那是留着她上学的钱。

    那天嘉嘉让我给她取出来，她说外婆辛苦半辈子，不能让外婆活得这么窝囊，连可口的饭菜都吃不上。

    而且外婆一向是个爱干净的人，她要给外婆买两身好看的衣服，给外婆换上。

    嘉嘉想把外婆接出来在城里照顾，反正在哪儿都是她自己，不如自己家里图个清净。

    但三个舅舅都不让。说万一老人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做儿子的不孝了……

    真他……哎！”

    周志伟本想骂人，但还是没骂出口。

    李颜和小卓沉默着。李颜几次想哭，眼泪在眼眶里转转，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也许是她听说过最惨的人生了。

    周志伟又说。“我说这些是让你们能体谅嘉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也顾不上谁。但能做到理解就不错了。

    她不可能像你们一样无忧无虑，她得自己为以后的生计考虑。

    这丫头又倔，再累再苦也不愿意别人同情。她不可能跟咱们说这些，我也是从别处打听的。

    她真正的朋友没多少，除了我，也许你俩算是。她不想自己的事情让周围人知道，免得别人背后嚼舌根。”

    周志伟不说了，让他俩回家，嘱咐路上注意安全。然后起身回了里间。

    两个人心情沉重得走出来。小卓推车，李颜后面跟着。

    出了城区，小卓带上李颜，骑车回家了。两个人一路上无话。

    也许别人的经历也能让自己成长。

    这个暑假，李颜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跟小卓和马刚练车是最快乐的日子。

    本来母亲说，惠姨信里说的，过完年李夕会回来看她们，结果李夕不但没来，连封信也没给她。

    只有母亲收到了惠姨的信。她想看，母亲不给。说是个人隐私。

    母亲说要不你就给李夕哥哥写封信。李颜不肯，说钢笔字还没练好，怕哥哥笑话。

    母亲说你写了哥哥就高兴，哪能笑话你呢！李颜还是不肯。

    然后她想，也许李夕哥哥忙，没有时间。那就盼着嘉嘉来家里吧，反正返校回来嘉嘉就可以跟她回家了。

    结果嘉嘉也不能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有不能履行诺言的无奈。所以答应的事不一定能做到。也许李夕哥哥也正在经历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