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今天不上课吗？”外面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索。苏井抬头，看到机器盒子上的时间已经变成了09：02。

    苏老头似乎是补了一觉刚刚醒来。这个年纪的老人其实应该睡更久的时间，但他的精神头很好，外观都比一般的老人家看起来要更加硬朗。

    她含糊地答应一声，把日记本合上、上了锁。上锁的方式是画一个小小的禁制，老头子教她的，本意是给宿舍的柜子上锁——研究所的人，人人都能黑进去柜子的密码锁，科技手段在一群被精心培养的学生面前形同虚设，之前101宿就发生过离奇的失窃案，始作俑者至今都未查明。

    她活学活用，一根手指在封面上游走几个特殊的形状，然后听见咔哒一声。

    日记本很习惯这个方式，它的电子音小小的嘟囔了一句：回见，主人。

    苏井笑一笑，她喜欢和这些小物件聊天，也喜欢这种人性化的设置。

    她的屋子不大。墙壁是白色，书桌也是白色。书桌靠墙摆放，应该是她房间里占地面积最大的东西，在靠墙那一侧，堆积着密密麻麻的纸质书。这些都是真正的纸，而不是什么实体投影之类的冒牌货。其中有苏老头的珍藏，也有她从研究所里借阅的古籍。

    后未来世界，知识以一种更方便的形式流通——机器盒子。人在逃生和频繁更替环境的时候，根本没有精力收拾家用，所以一切日常用度都变得无比集中而简洁。

    虽然叫做盒子，但是它实际上可以定制n种形态，一度是50年代的销量冠军。甚至有人和机器盒子谈起了恋爱。苏井的是“基础款”，方方正正，简简单单，真的像个盒子。

    苏井收拾好自己的背包，把机器盒子缩小——它现在就像一个小小的迷你魔方，当作包链被挂在背包上。

    她推开门，苏老头在客厅坐着，收音机里播放着一则新闻。

    “前方报道，中谷污染区的机械兵遭受了奇怪生物的袭击，进攻对象及其目的不明，需要调回检修......”

    老头子看了她一眼，指了指一侧墙壁上的投影时钟：“10分钟了，我的宝。你现在一共迟到了20分钟，你猜那个班长会怎么说你。”

    “又是你！每天迟到！上课溜号！研究不行！成天胡闹！”她绘声绘色的模仿着，老头子笑了起来，乐得胡须都在颤。

    “你还笑？扣分！”说完这句，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苏老头此时停止了抖动，从沙发上站起来，替她开了门。

    “新学期，在老师面前好好表现。老爹看好你。”

    苏井点点头，出了门。

    ......

    去往研究所的路程并不遥远，他们住在半山腰的位置，只需要沿着盘旋的山路一直向下，在山脚处就能看见那一座恢弘的建筑群——铁灰色的墙壁，流线型一体的外观，它孤独地伫立于洛水这一区域的青绿山水中，彰显出一种独特的冰冷质感，却又和环境巧妙的融合在了一起，显得古朴而沉稳。

    苏井在门口刷机器盒子，小小的立方体和机器门禁触碰的那一刻，铁门滴了一声，随后缓缓向两边打开。现在已经过了开放的时间，大门是关闭的，也见不到其他的同学。她快步走进去，在主教学楼的全息告示栏前停下了。

    “如有同学发现自己近期产生突发身体感应与心理波动，如：高烧不退、记忆模糊、精神紊乱、情绪激动等情况，请及时与黎组长联系！

    洛水研究所将倾其所能，保护每一名学生的安全。

    通讯电话：017-6666；通讯地址：洛水研究所3栋4楼B07研究室。”

    B07研究室是精神病学与潜意识小组的专用研究室，黎安教授是研究室的组长兼整个小组的负责人。

    他们这是，新学期的流行病监测？苏井疑惑地看着这一则告示，高烧不退，记忆模糊，精神紊乱......

    机器盒子发出尖锐的鸣叫，提醒她时间已经过了9：40。

    “迟到啦！迟到啦！”

    她咬咬牙，记住告示栏上的地址，匆匆地冲上了台阶。

    这是她开启研究工作的第一天，特殊研究调查组位于大门正前方向西一百米处的一栋铁灰色的圆柱形楼房里。之前，王教授曾经带着她参观过特殊研究调查组的研究环境，虽然她至今都不知道这个特殊研究调查具体是要调查什么，王教授也一直神神秘秘的不肯说，但是，以她的年龄来看，这算是一个不错的学业成果。

    洛水的小孩们通常会在5岁的时候集体进入研究所的少年班，在5岁到15岁的黄金成长期里，他们会接受一个城市最尖端的科学教育与健康培养，这一部分被称为“初级研究训练”。15岁是一个分水岭，届时，辅导员会筛选一部分有天赋又有能力的孩子留下继续科研、探索人类发展的出路，而其余没有被选中的孩子则会被遣返，去学习技术或者完成基础的城市建设工作。这里不存在世袭也没有捷径，一切都是能力优先，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情。

    苏井小的时候也不太爱学习，她很好奇，也很好动，体能极佳，喜欢在野地里探索和疯跑。但是在听到苏老头的“不学习好啊，以后和老爹学算卦”之后，突然开始发奋学习，在14岁的时候就破格升入了中等研究的阵列里。

    在完成长达五年的中等研究学业后，研究所会开展一个评估能力的大会，通过这五年的培训中，人工智能记录下的课堂表现以及学生的基础素养，来分析学生的潜能与天赋及其擅长的领域，自动分组。

    当然，这个阶段也仍旧存在着筛选。有些孩子虽然通过了15岁的第一次筛查，进入了中等研究阵列，但是在这五年之中却表现平平，最终还是会被机器审核遣返。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可以成为官方组织的雇佣兵，去完成一些诸如探索材料、回收机械兵之类的简单任务。

    这五年的训练既有体能训练，也有智力训练，还有各类基础学科的自选培养。其实她也想不明白，是不是因为这五年里她把体育的各个项目都选修并且刷了满分，所以才到了这个听起来像警署一样的地方。

    她到现在都记得分组大会的那一天，她和小森一起去研究所的活动广场。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人。广场上的学生，平时见过的、见不到的，都密密麻麻的排在那里，挨个去触摸铁灰色的主教学楼下，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巨型孔子像。

    每一个学生上前之后，孔子像会微微俯首，弯下腰去、伸出巨大的手掌，而学生需要将自己手指放在孔子伸出的手掌对应的手指上——由指纹启动录入的个人信息。调动资料和检测分组完毕后，孔子像会将分组结果通过定向音波传递至学生的耳朵里，这种定向音波别人是听不见的，这也很好的保护了学生的隐私。

    她还记得前面的一个人——在他将食指放到孔子像的食指上之后，孔子像逐渐扩散出一层一层的紫色。

    监管这一队学生的老师瞠目结舌，而那个同学——应该是叫钟什么什么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骄傲的神色。他似乎从定向声波里得到了他的去向，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这里最高级别的研究小组，甚至有可能是那些未公开的保密项目小组。

    苏井当时傻乎乎的看着紫色的光晕，她想，紫色真好看啊，要是那个时候再努力一点就好了。

    小森是她的多年同窗好友，全名郭以森，他是一个面容清秀、白白胖胖的男生，从小就是她的冒险活动跟屁虫。10岁的时候，他们商量好在研究所里“探险”，差点闯了大祸。队伍慢慢向前，直到排到她，她有些紧张、不想上前，小森自告奋勇先走了过去。

    他的光芒是绿色，D等级。这里一共只有五个等级的研究小组，颜色分别是紫色、橙色、黄色、绿色、蓝色，每一种颜色都代表着不同的大类，内部又蕴含着诸多不同的小类，有的时候，即使在同一等级，被分配到的研究组也千差万别。

    绿色一般象征着农林、医药、生物等研究小组，也许他是去学农了。苏井好奇地戳戳他，想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悄悄的凑过去对她说：“变异森林学。”

    苏井愣了一愣，这很明显是一个新成立的小组，因为她在调查已公开的小组名称的时候，几乎没有看见过这个小组。

    轮到她了，她迟疑地走过去，把食指放在冰凉的孔子像上。

    光芒开始逐渐辐射出来，一层一层，从橙色逐渐过渡到....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