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色龙看她不说话，似乎也没有更多的好心去提醒她。

    他转过头去看着旁边的钟小艺，钟小艺从他那黑洞洞的脸上莫名地读出了一丝期待。

    “你说要带我参观校园的？我们去天文台。”

    “你们关系还挺好。”苏井看着他们两个。她突然意识到，虽然这里的一桌子人都有能力，但是很显然，钟小艺和变色龙才是真正的同类。

    如果李牧真的是感染者，再加上那个请假在家杳无音讯的迟暮......

    特殊研究调查组里，四个人，有三个都是感染者。

    这日子没法过了！苏井在这一刻有些抓狂，有一瞬间甚至有点想摆。

    你们不就是想统治世界吗？好！统！不是想成神吗？我来，我送你们每一个都进采集塔。

    钟小艺感觉到苏井身上正散发出一股莫名的低气压，那股能量声势浩大，她连忙撇清关系。

    “他威胁我去的！我不是自愿！你不知道他刚刚那个样子，吓人得很！”

    苏井勉强冷静了下来。李牧的立场暂且不明，但是他对待老师态度还挺尊重的，也没有神志不清的痕迹，这一年来也没有袭击过同学，有没有外出袭击感染者她就不知道了。

    暂时估计不出他究竟想做什么，又是怎么想的。如果真有七级那么高的进化，在研究所都屈才，他应该去北区占领盛乾。此等进化级别，还愿意待在研究所......

    他的目的是什么？

    这么高级别的进化，也许知道的东西更多。连钟小艺都能意识到自己要保持“神智清醒”，这种高等级的进化者......会不会，他们其实也想要保留着自己清醒的意识？也想找到和进化能力和谐相处的办法，不想就这么争夺一辈子，然后七零八落的死去。

    还有，钟小艺......她看着少女柔软的脸庞，眼前的女孩发丝稍微有些凌乱，额角也出了汗，正一副紧张的样子看着她。

    一想到小艺未来也有可能变成某种脑袋里只剩下进化的“怪物”，她的心里就一揪一揪的痛。

    “我相信你。”她对钟小艺说着，语气里有安抚的意思。

    “你去天文台做什么？那里不对外校人开放，对我们研究所里的学生都不开放。”苏井转头对着变色龙说。

    “找人。”

    钟小艺听到他再次重复着这句话，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

    “找什么人？”

    “一个男的，高高的个子，长头发，看起来比较瘦削。”变色龙直接和盘托出。

    “高个子长头发......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也是什么木。”

    “......迟暮？”苏井搜索着她脑袋里的人名，甚至还包括红榜上被她记住的一些。

    然后她艰难的发现，以木这个读音结尾的人名并不多。

    变色龙似乎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一团黑雾一样的脸部收缩了一下，似乎在吞咽口水。

    钟小艺很震撼，苏井也很震撼。

    昔日的和平表象在露出其下狰狞丑陋的阴影之时，简直像是个笑话......苏井内心苦笑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变色龙对特殊研究调查组里的这几个人如数家珍，只是此时此刻，她颇有种“眼见他楼塌了”的感觉。

    “你找他干什么？”

    “我也想进研究所......”变色龙回答她。

    苏井悚然一惊。为什么这些感染者都要进研究所？研究所里究竟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

    她不知道李牧来自哪里，这样一想，除了知道钟小艺是奶奶带大的，而迟暮是因为某项专业技能被特殊扩招进来的成员以外，她几乎对这些人——尤其是李牧，一无所知。

    虽然这些人应该对她也一无所知，都是研究所的同学而已。平日里一起上课，谁也不知道谁的来历。

    她一下子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行动，又该怎么做。变色龙倒是老实，一口一句大实话，但是，让她知道这些事情之后，然后呢？

    她能做什么？

    如果要去告诉王教授——别忘了，她自己现在也有个不知名的能力在身上，那些虫子甚至更加害怕她。

    她一下感觉自己掉进了虫子堆里。

    “苏苏，你没事吗？”钟小艺看她面色不虞，关切的问她。

    她摇了摇头，看到钟小艺把手伸了过来。

    她的手心里是几行小字。

    “你的同伴正在遭受精神冲击，请注意她的心理健康。还有，你也会升级的，先知能力还有很多惊喜等着你探索。”

    “我在刚才，也感受到了对于能力的渴望。”钟小艺对她说。

    “但是，苏苏，我的第一颗心，是你给我的。我到现在都还能感受到它的温度。”她示意自己胸口的位置，苏井知道那里此时正跳动着一颗真正的心脏，虽然这颗心脏同样会在不久之后，被一颗硬质的、种子形状的东西取代，成为她进化后的标识。

    她知道钟小艺在说什么。她给她的那枚稻草人之心，那颗淡青色的种子。

    “我愿意对你无限的坦诚我的想法，以及......那句请求永远有效。”她是指在警局的时候，她对她说出的请求。

    ——“如果真的有那么有一天，我希望结束我生命的人是你。”

    她隐藏的台词是“如果，我也会变成那样的‘怪物’。”

    “好。”苏井回答她。

    一旁的变色龙不明所以的呆在那里，苏井看了他一眼，问他，“如果我们不带你进天文台呢？”

    没有回音。

    苏井一瞬间没来由的危机感，她不顾饭桌的距离，伸手抓住变色龙的衣袖，却抓了个空。

    被攥紧的只是袖口的纤维料子，而衣服里的人——他此时正像粒子一样一点点消散着，整个人好像被定格在了原地，却又好像仅仅只是残留下一个影子。

    那几件衣服随着他消失的动作轻飘飘的垂落下来，落在了地上。

    钟小艺惊讶地看着旁边的座椅，刚刚还有模有样的变色龙，一瞬间只剩下几件衣袍留在原地。

    衣服里似乎有一张纸，钟小艺将它拿起，放在二人中央。

    “嘿嘿，骗你们的，逃跑咯~”

    纸条上写着这几个字。

    苏井扶额，她感觉自己的额角上现在一定在爆青筋。钟小艺看起来似乎也有些生气。

    “我就说，不如直接拿他的种子更方便！他跟我在这里掰扯的时候，我就已经很心烦了。”钟小艺对苏井说着，似乎在懊恼为什么没有直接采取强制措施。

    苏井惊讶于她的态度，钟小艺似乎比她想象的要更加“混不吝”。

    “那咱们......下次？”她试探着问钟小艺，看到她眼睛一亮。

    “刚才我看到你的提示语，先知能力可以升级。”

    “是的，而且你的火焰净化效果很好，先知直接变成了真正的先知。刚才我和变色龙对话的时候，它帮了我的大忙。”

    苏井迟疑着，“必须要一把火烧了，才管用吗？”

    “不，苏苏。让我来。”钟小艺的眼睛里一瞬间闪过一丝厉色，苏井看着她，心里突然有点毛毛的。

    “我们都是女生，我不能总是让你来保护。”钟小艺对她笑着，苏井感觉到她身上似乎有什么内在的东西发生了变化，这让她的气质从最初那个青涩开朗的女孩，逐渐开始变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起来，如今的她，身上似乎有着一种特殊的魅力。

    那是一种独属于“先知”的魅力。

    “我想要升级我的能力。你的净化种子很好，但它不是我这个路数的。”

    “但是......那不是能免疫负面效果吗？”苏井问她。

    “不一样的。”钟小艺摇了摇头。“进化是一条凶险的路，也是一条凶狠的路。”

    “净化种子撑得了一时，撑不了一世。两种截然相反的能量在体内碰撞，反而更危险。而且，难道总是让你来替我‘净化’吗？”

    “五级以上的感染者，会有新的机会——一次重新选择他们命运的机会。”

    苏井讶异，刚才还沉重的心似乎也没有那么冰冷了。她最不忍心看到的，就是自己身边的朋友也变成行尸走肉。

    五级以上，重新选择......她现在甚至有点懊恼，为什么她不是感染者，这样她就可以亲自体验这整个过程，而不是在旁边像个旁观者一样一头雾水的听。小鸟没有告诉她更多，研究所的信息太过正统、毫无力度，这些感染者反倒每一个都个性鲜明，身上也有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虽然孙齐明来势汹汹，确实给了她不小的冲击。但是现在小艺也是感染者，她莫名的对这个“族群”多出一丝亲切感。

    “你确定自己能保持意识清醒吗？”苏井问她。

    “保持不住，我就会去找你.....”钟小艺绕过那些桌椅，走到她的身边，一只手按住她的手，轻声说着。

    苏井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一瞬间的气氛有些不对。

    但是钟小艺的触碰一触即收，她很快的向外走去，背影融进了食堂门口那一片金色的暖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