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长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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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练眼

    “大娘晓得哪里能留人不?小子这几天怕都得待在庄里了。”沈学英心里有些没底。

    他现在还分不清城隍庙里的惘途跟新生儿的事有没有干系,最糟的情况是庄里有两个成了气候的邪魔,而沈学英对他们一无所知。

    “冇事,住大娘屋里就可以。”妇人很好客,她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年轻人。

    “那就谢过大娘了,我跟阿姐一人一把凳子就可以,小子白天再出去猎些野味当房钱。”沈学英把一些打算讲了出来。

    “娃儿耶,在大娘屋里冇得作客睡板凳的道理,今夜围火炉子守夜冇办法,明天白天给你腾屋子。”妇人嗔怪一声,已经做好了安排。

    “主家两代人拢共两间屋,还怎么腾哦,有板凳就行,趴在桌上睡得香。”沈学英觉得妇人的说法欠考虑。

    “都是一屋人,来客咯就炕上面挤一哈儿,冇得事。”妇人还是固执己见。

    沈学英还想跟她说道说道,但妇人始终不松口,只叫他养好精神,在屋里安心待几天解乏,到时候体体面面才好。

    一句话讲得他云里雾里。

    聊着聊着他们的这一行的终点站就到了。

    “跟到大娘后头,莫开腔,莫答话,晓得不?”妇人站在一栋房子前面朝两人叮嘱。

    沈学英以为有什么诡异,只说全听安排,沈心童则是点头不做声,从遇见生人开始她的存在感几乎就成了零。

    妇人这才去敲了门,力道之大说是砸门一点也不为过。

    看屋里没有动静妇人下手又重了几分,边砸边喊:“癞麻子,开门结账。”

    屋里还是没动静。

    妇人气势更凶:“还不开?我要卸了门可不得赔。”

    一听到这个屋里才有了回应。

    “来咯来咯,催命是啊?”房门打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戴了顶小帽子,手上拿了杆烟枪左脸坑坑洼洼长了麻子,身形略显单薄,皮肤透出一丝病态的白,打眼就晓得不是常年晒着太阳的庄稼人。

    妇人接过了沈学英肩上的麻袋:“你来称还是我来?”

    男人转身要回房。

    妇人没好气的叫住他:“莫使假秤,我带咯来。”

    男人回头,正瞧见妇人解开了麻袋从里头掏出了秤杆和秤砣。

    “我的秤你不信,你的秤我就敢用是啊?”男人睬也不睬她,还是转身往屋里走。

    “庄里哪个不晓得你是什么货色?今日居然连喜糖也敢扣斤两,你要死是啊?”妇人火气冒了上来。

    “鬼扯,秤是好多我就卖好多,冇得事少来发癫。”男人不耐烦,根本不承认这回事。

    妇人开始了骂街。

    男人也不示弱,针尖碰麦芒一时间污言秽语层出不穷,任她怎么讲始终咬死秤是多少就卖多少,得了空挡总会叫沈学英来评一评是不是这个理。

    沈学英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才明白什么叫莫开腔,莫答话。

    好在妇人也没叫沈学英为难,男人抛出来的问题全被她挡了回去,数起了男人从前做的荒唐买卖。

    “去年仲夏,壮啊子讨婆娘,到你屋秤糖,少了四两挨打是不是你?”

    “去年秋收,牛铁匠摆酒开炉子,卖一袋废材,第一批铁器就搞起炸炉,是不是你?”

    “今年开春,蔡老嗲嗲到你屋买卷烟,装一袋木屑屑当烟草卖,熏得老嗲嗲现在废人一个动都动不得,是不是你?”

    “今日我屋办喜,留后的事你也敢搞诈,庄里养娃娃好大的事你不懂是啊?要死是啊?”妇人气急。

    “鬼扯,货款两清当场点算,离开屋子之后老子卵事不管!”男人大吼一声。

    “你还要退糖就退,不想退就回去发癫,老子懒得陪。”男人恢复了冷漠,很不难烦地往屋里去。

    沈学英立马要冲上前。

    缺斤短两,以次充好都不讲什么,拿柴灰当烟草卖给老人,一个弄不好真会抽死。

    这不是奸,而是恶。

    妇人连忙拉住了他:“娃儿,我就是骂两句出口气,冇得事。”

    “怪不得怪不得,三个人来是要搞事?”男人脸色铁青。

    “你莫乱放屁,今日我回去还要摆酒,不跟你多扯,称糖。”妇人和沈学英走了这么长的路倒没看出来沈学英气性这么大,也不敢多骂了。

    再怎么样也是乡里乡亲,被她带来的外人打出个好歹,始终是不像话的。

    “我去拿秤,称两遍你都看到。”

    男人从屋里拿出一杆秤,连着妇人那把秤两把都使了一回,斤两相同。

    妇人也不再纠缠,接过退糖的钱拿块布包得严严实实捂进了腰间。

    返程的路上沈学英有些纠结。

    妇人知道他心里有疙瘩,干脆地问了出来:“娃儿,你当大娘讲假话是不?”

    “是非,真假,对错,这几样光靠听是很难分辨的,大娘给我上了一课。”

    沈学英答非所问。

    妇人一时半会没悟出来他的意思,但并不妨碍她自证清白:“大娘不得骗你,庄子里哪个都晓得癞麻子做买卖耍诈成性,娃儿可以去问。”

    沈学英倒觉得没这个必要,失笑摇头。

    他从没怀疑过妇人有意骗他,只是那男人从始至终也是一副不亏心的样子,而且秤重两遍他都是看着的,现在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在想有没有误会。

    不过思前想后也没意义,沈学英也不再纠结,干脆跟妇人一样敞明说了出来。

    妇人听后更觉得眼前年轻人讨喜:“娃儿脑壳晓得想事,但是眼睛看人还要练。”

    “天下头不是哪个嗓门大哪个就有理,坏人长了嘴巴也是晓得吼的。”

    沈学英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参不透一件事。

    既然庄里人都知道癞麻子的作风,何必还要留他?

    一个大奸商竟然被看穿了还能在庄里骗了一年又一年,多少有些反常。

    “癞麻子屋里有三杆秤,标尺跟秤砣都不一样,一杆读数重货轻,一杆读数轻货重,最后一杆才是标准秤。”

    “打比方今日称糖,读数重货轻的可以短两,读数轻货重的可以少退钱,标准秤拿来堵别个嘴。”

    “半真半假的意思就是真假都由他说他定。”

    沈学英暗自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