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里为什么要留这么个祸害？”沈学英不懂。

    “那还能赶出去让他死哇？”刘大娘笑骂他不懂事。

    沈学英摇头：“买卖再大也是人撑起来的，要让他规规矩矩并不麻烦。”

    “娃儿还小，有些事说跟做是根本不一样的，多看看就懂咯。”刘大娘也不作解释，只说不扯癞麻子了，想点好的，再怎么样也不能在今天生事。

    沈学英看得透彻，大娘正忧心孙儿，不想再跟癞麻子纠缠。

    “我看庄里人丁还不算稀疏，三日瘟应该不是特别久的事？”沈学英捡着大娘最担心的事说了起来。

    “那要问庄里男人，这些事妇家人晓不得。”刘大娘摇头。

    沈学英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却也是点头。

    一行人各有思量，沉默着返程。

    还没等进屋沈学英就被沈心童扯了扯衣角示意先别进。

    沈学英疑惑，随意找了个由头留在了屋子外。

    “怎么？”等大娘的背影彻底消失沈学英这才开口问。

    “屋里有妖气，很淡。”沈心童提醒了一声。

    沈学英立刻就要往屋里冲，这个节骨眼要生乱子必定是冲着小婴儿来的。

    “跑了，应该是残留。”沈心童出声制止。

    沈学英听见屋里仍有汉子打牌的声音传出，院外还有小孩围在一堆抓着虫耍这才松了口气。

    沈心童却是摇头：“我们被盯上了，可能刚到这就被盯上了。”

    沈学英心下一滞，他还真没顾得上想这一层。

    “对面什么来路？”

    “不清楚。”

    沈学英沉思片刻，打定主意之后朝屋里走去。

    沈心童一把拉住了他，眼里尽是不满。

    “倒省得我去找。”沈学英说着已经动了身，不急不缓朝屋里去。

    沈心童犹豫了一会儿，嘴里嘟囔着怪胎还是跟了上去。

    “我以为你会留在外头。”听到脚步声轻轻响起沈学英呢喃了一句。

    “有区别么？”沈心童满不在乎。

    沈学英思虑了一会儿，只是憨笑一声没去作答。

    沈心童心里打着算盘不再开口，两人的身位从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而行。

    一进到屋里沈学英就想往小婴儿那间房去，终归是看个真切心里才能踏实。

    只是不曾想还没多走两步就被人拦了下来。

    “娃儿喜欢崽啊？”大娘早就在屋里等了他好一会儿。

    沈学英讪讪一笑后知后觉感到失态，人家父母全守在身边要有什么异动外头总不会这么平静。

    “来来来。”大娘也不让他干站着，一路小跑牵引着他走到了别处。

    那里有几位中年妇女正跟家里小辈私语着什么，瞧见沈学英走近才肯罢休，把目光齐刷刷投到了他身上。

    几个老姐妹面面相觑无声密谋，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随后十分热情地邀请他坐下。

    沈学英冲着沈心童挤眉弄眼，不晓得是她会错了意还是根本不想管，扭头就朝婴儿那间房走了去，单单把他留了下来。

    沈心童站在门口打量着四周，偶尔回眸瞟他几眼发现他也正朝这边看，当下比着口型笑骂，分明在说活该。

    不为其他，实在是沈学英窘态尽显。

    他现在一个人坐在妇人堆里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面对一桌的鸡毛摸不清头绪，只能左顾右盼不停张望，想学着大娘的手艺帮着做工又无奈手上并没有针线。

    大娘们看他无所适从的模样索性一人扒拉一小堆鸡毛到他面前，教他打理，教他收拾，沈学英这才好受了些。

    手里做着活嘴上说着话，多是大娘们问，由他来答。

    偶尔会提及那对蛤蟆成精，换来大娘们担惊受怕直说他受了罪。

    偶尔会提及要走向远方，换来大娘们絮絮叨叨叫他多陪陪家里。

    小半个下午就这么过去，大娘们一一作别，只说要去忙活今晚上围火要吃的食，沈学英想去帮忙却被留下。

    有人走，有人来，一方小桌并不因大娘们离去而空旷，大娘们往厨房去，过了一阵又有人从厨房走过来，这一回坐在一起的已经没有半个中年人。

    沈学英仍旧不慌不忙地打着下手，只是眼下再没有问答的声音。

    因为种种原因各家后生都不太健谈，而沈学英也没有多爱讲话，此时终于得空把心思放在了扫视屋里众人。

    秋收刚刚过去，眼下正是农闲，院里多是汉子打着赤膊在牌桌上斗得热火朝天，七八人围成一桌，看的看耍的耍，人间的烟火味也就跟汉子们一样打着赤膊跃然眼前。

    妇人们则没这么清闲，帮着主家准备晚宴，清理牌桌边上磕下的瓜子，喝空的酒瓶，手脚没见有停，嘴也没停过，偶尔讲讲琐碎的事，更多的时候是在骂一些粗俗的话，实在看不下去也会上手去抢酒瓶子，去肩上赏一个巴掌，管着自家汉子总是她们最拿手。

    眼神四处游走总有撞上的时候，沈心童最开始还会稍稍回应，次数一多就懒得再搭理，白眼一个接着一个地翻。

    这是沈学英离开古庸第一次身处嘈杂，也是第一次感到身心宁静。

    活人么，就该这么活。

    时间流逝，太阳在不知不觉间与皎月相逢，几副牌也就迎来散场，桌子再弄上一张圆盖，拉出几炉子火，今晚的宴席就已经做好预备。

    此时吵吵嚷嚷就不再是汉子，多是小妇人在叫喊自家顽皮的娃娃。

    孩童们性子单纯，玩到一块儿就不乐意分开，多是大人们迁就自家的孩子挪身换着座位，一时间人头攒动有些纷乱。

    刘大娘特地把沈学英拉到了身边，俯在耳边告诉他：“去把你姐姐喊过来，庄里男人讲话冇得分寸，你姐姐不好跟他们坐。”

    沈学英心下一暖，不得不说大娘很会照顾人。

    刘大娘夸他嘴甜，叫他快着些去，随后扭身走进了妇人堆里，张罗着给他们两人留下了位置……

    “就是这样，走吧。”沈学英扯着沈心童的衣袖讲清了前因后果。

    沈心童面色古怪雷打不动，似乎不想领这份情。

    沈学英劝了又劝，眼见实在无用干脆上手推着她走了过去，他是真的希望沈心童可以喜欢上这些平凡人，只是沈心童实在不想跟她们有牵扯。

    直到沈学英说。

    “我也在呢，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