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长安小坊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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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马屁

    敦化坊中,一车车的秸秆拉入纸坊,在简易板屋内压得结结实实。

    陆甲生满眼茫然,不知道京苑总监怎么会拉秸秆过来。

    呃,范铮是当京苑总监没错,可他也不会那么干吧?

    “将仕郎无须惊慌,本官京苑总监丞沃垄,知道敦化坊要制纸,正好这些秸秆也无处安置,付之一炬又可惜了,故以一车秸秆一文钱的价格卖给敦化坊。”

    沃垄淡淡地回应。

    要不看总监的颜面,这种从九品下的文散官,都不耐烦与他说话的。

    一车秸秆一文钱,这个价格虽然略低,却也能堵住他人的闲话。

    运费?

    啥运费,你不知道司农寺有一千零二十一乘备运车?

    虽然多数备运车在洛阳宫与长安城之间运转粮食,但司农寺可用的备运车依旧过百。

    对比一乘都没有的御史台,正好印证了一句话,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到范铮下衙回府,陆甲生微带惊慌地寻了范铮,将沃垄的作为说给范铮听。

    出身低微的陆甲生虽然也喜欢便宜,可那有个度,便宜大了,胡饼里难保有啥药。

    范铮接过防閤递来的茶汤,乘势呷了一口:“这个沃垄,还真会做事。他送来,你就收下,只是每车一文的价钱,须当场结清、签章。”

    沃垄这厮,会来事啊!

    “秸秆放开收,还需要建大量池子泡竹子,建板屋堆放大量竹子。”范铮咧嘴一笑。“不用去东市跟商贾拼价格、抢关系,明年的订单已经蜂拥而至,就怕我们产不出来。”

    陆甲生接过茶碗,张嘴想吹两句牛皮,终究老实下来。

    “知道咯,敦化坊这头,无论如何不会弱了华容开国县男的名头。”

    说起来就几句话的事,做起来才知道麻烦,防水、防火、扩围墙、建仓廪、修水池、增锅灶、碓磨、漂塘、楻桶、抄纸帘,足够陆甲生他兄弟二人受的。

    京苑总监衙门里,范铮与沃垄品着茶,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无关紧要的公事。

    “今年的收成,较去年如何?”

    “回上官,还没晒干,预计比去年略有增加,或持平。”

    沃垄虽然极力逢迎,却不敢在数据上吹牛皮,交不出足够的粮食,是会死人的!

    当然了,还是心不够黑。

    “嗯,监丞的能力,本官是看到了。不过嘛,有些事,下不为例。”范铮稍稍告诫了一下。

    沃垄却险些快活地飞了起来,“监丞”二字竟无比的悦耳。

    下不为例嘛,明白,永远都是下不为例。

    连这点官话都不会听,就不要贪图简拔了,老老实实干活去吧。

    范铮是不知道沃垄的心理活动,知道了……也只有默然。

    你就没法说沃垄的想法不对,且沃垄的做法,明显是有高人指点过的,每一步都踩在规则以内,就是御史台也没法揪他的错处。

    这世道,想老老实实干活晋升,真的难。

    连贞观天子、天可汗李世民,都渐渐爱听马屁、厌恶谏劝了,下面官吏凭什么不闻风而动?

    所以,指责下面风气不对时,想想“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总监出缺,原定由副监补上。”

    沃垄瞅着公房无人,压低声音,飞快地说。

    范铮眉头微皱,微不可查地点头。

    沃垄的话绝对真实,也就相当于说,范铮事实上挡了副监龙闵的路。

    双方当然未必因此结怨,多少得有点憋气。

    沃垄的意图昭然若揭。

    上官,把龙闵踹开,让我来,我能为上官打理好京苑总监,我能任劳任怨,我能为上官扛起所有的责难!

    范铮明白沃垄渴望上升的欲望,却根本不相信沃垄的保证。

    这世间,真正能信的有几人?

    更别说到后世,连结发夫妻都不能信了。

    当个官,伱随随便便将把柄递到上官、下属手里,等死吧。

    整个京苑总监,衙门里其实没几号人,大家都在各苑里勤勤恳恳做事呢,连沃垄都是刚从玄武门外回来,麻履底上的黄土兀自新鲜着呢。

    “本官不听人说得如何,要看人做得如何。年末考课,考功司那里,本官会记得监内各官吏的功过,保证让每个人的努力不会白费。”

    这套四平八稳的说辞,却让沃垄解析出另外一番意思。

    “努力不会白费”,这话确实引人遐想啊!

    在沃垄听来,范铮是隐晦地表明,不可能直接把龙闵拉下马,但会看沃垄表现而决定是否拔擢。

    好吧,即便是副监龙闵的位置动不了,京苑东面监明坦、京苑南面监漆雕攀、京苑西面监颛孙省我、京苑北面监伏斗的位置,也不是不可以嘛。

    等等,京苑东面监明坦那破位置,还是算了吧,成天守着大堆的坟茔,瘆人。

    反正,范铮是以清廉的形象,训诫过沃垄了;

    沃垄则感到心满意足,所有努力没有白费。

    语言这东西,真是让人无解。

    京苑东面监明坦气喘吁吁地跑进衙门,端着一碗茶汤,用力吹了几下,大口吃下:“总监,东面监的功劳没有多少,苦劳你可得记着啊!”

    整个四面监,就京苑东面监土地最少、最破碎、最零星,你要以成果来论英雄,当然不太公平。

    但是,不能让明坦借此摆烂。

    “说说,苦劳有哪些?”范铮才不听空口白话。

    京苑东面监是什么基本盘,范铮是清楚的,本来就没多少地盘,守坟头、喂狐狸才是日常。

    明坦咧嘴:“总监可小觑东面监了。别的不说,三百具踏犁,可把那些根深蒂固的白茅翻了出来,一通曝晒,在浐水边放火烧了个干净。”

    “种麦粟什么的,估计不太行,我想着种一点菽、补一些菘菜、黄瓜、胡萝卜试试。”

    这个想法,可行。

    当然了,不是所有菜都适合东面监那点儿薄土。

    “土层薄了点儿,肥度不够,想法弄点儿粪汁过去,和土发酵,增肥,估摸着明年能有菜吃。”范铮忍不住卖弄了一把。

    哦,不是什么高深的知识,即便是在现今,庄户种菜也是会上肥的。

    为什么农田没有耨肥?

    拜托,种几十亩田,与种几畦菜,能一样吗?

    “总监高见!”

    明坦适时奉上了一个马屁。

    嗯,这官场的马屁文化啊,如果被拍的是你,观感就不一样了。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