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长安小坊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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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章 歪打正着的贲扬

    贲扬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为使君看重。

    去同州倒没啥,可途中还得经过沙漠地带,就离谱。

    司兵史陈徐隽从马鞍上摸出两个饱满的水囊,递了一个给贲扬,自己打开一个,灌了两口清水。

    娘哩,这一路日晒,清水都带着热气,没有凉意,烦!

    “好好的,老秦之地,怎生就有碛漠了?”贲扬忍不住抱怨两声。

    好在同州这片沙漠也不是太死寂,时不时能看到沙葱、沙条、沙草、石鸟、狐、草兔点缀。

    陈徐隽笑道:“这一片地叫沙苑,东西八十里,南北三十里,夹洛水、渭水之间,有沙地、草地,昔日高欢与宇文泰于此大战。”

    “沙苑隶属太仆寺沙苑监,陇右诸牧监贡御膳的牛羊,便暂寄养于沙苑监。”

    “洛水、渭水、黄河三面相邻,还能成碛漠之地,主因便不是缺水,恐盐碱所致。”

    贲扬嘟囔:“也不晓得使君是看中我哪里,竟让我担当重任,这不笑话吗?哎,在少华楼倚红偎翠不好吗?”

    陈徐隽笑而不语。

    使君看中的,当然是你的身份,做别的事未必行,沟通却正好。

    要不然,我才输诸葛亮一筹、貌逊周郎一分的司兵史,为何只能为辅佐?

    阎老那里打通了路子就是好,投个好胎,明明是个啥也不会的废物都能轻易出头,还可以掉头对努力挣扎着往上爬的庶民子训斥:朝廷需要更多的庄户、匠人!读什么书!就是掏粪,也是你们的荣幸!

    穿沙苑、过洛水、入冯(píng)翊。

    冯翊于西晋武帝末年曾名大荔,其名源于先秦的大荔戎部,称呼更返古了。

    后世也沿用了大荔之名。

    华州移来的文牒还是很好使,同州录事参军楼参出面,高规格接待了他们。

    虽同为上辅,同州辖九县,户五万三千三百一十五,口二十三万二千一十六,数倍于华州,肯出动录事参军接待,态度已经极好。

    原姓贺楼的楼参,屈尊接待的原因,一是看华州别驾贲狐的颜面,二是财帛动人心。

    没法,同州看上去家大业大,可豪强家也没有余粮啊!

    又是碛漠、又是盐池洼的,好多地方只能干看着不能用,格外窝心。

    土地广袤似乎是好事,可其中盐碱地多,看谁还笑得出来。

    刺史、别驾、长史、治中不适宜与贲扬交涉,楼参就没这个顾虑了。

    录事参军虽是参军,却是诸参军之首,在堂官与上佐不插手时,他就是最大的实权人物。

    甚至,在录事参军背后有强大势力时,还能与上佐别一别苗头。

    “贤侄一路辛苦。”

    录事史奉茶之后,楼参寒暄道。

    只能以私交论,贲扬的录事史职司,在外面拿不出手。

    妙的是,楼参与贲狐当年确实打过交道。

    贲狐叉手:“原来是世叔当面,小侄失礼了。”

    楼参云山雾海地绕了一通,贲扬则将冯翊的肉沫糊、山煮羊、月牙烧饼、蜜汁咕噜好好夸了一遍。

    冯翊方言里,圆形的玩意都能叫咕噜。

    蜜汁咕噜是炸的圆形面球,勾上蜜汁(糖)。

    山煮羊就是后来叫水盆羊肉的,又名羊肉泡馍,那个馍事先切好不用手撕,就是月牙烧饼。

    肉沫糊则是以马牙枣为主料,加面粉、长豆角、碱面、糖、肉汁制作而成,色红味甜,滑润可口。

    贲扬之所以瞎扯,是因为他不太听得懂官话,却歪打正着地避免了先谈事情。

    一个不是特别明显的规则是,谁先开口谈正事,就说明他这一方更迫切,自然就略占下风。

    “使君闻华州欲采买大盐,颇为诧异。”楼参终于打开天窗说亮话。“同州似乎没盐山、盐井。”

    贲扬看了陈徐隽一眼:“同州不是有盐池洼?”

    楼参干笑一声。

    对方是有备而来,不能随意糊弄了。

    “我同州境内,还有内富滩、东卤池,尤其是东卤池,更咸。”楼参说出了同州的意见。

    贲扬看了一眼陈徐隽,不说话。

    要当好一个纨绔,尽享余生,最重要的是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时候宜闭嘴。

    陈徐隽叉手:“华州司兵史陈徐隽,为此行之佐,特向上官陈述一下华州使君之意。”

    这却是在自抬身份了,陈徐隽还没捞到与范铮面谈的资格。

    楼参微微颔首。

    虽说官职差距巨大,可华州所言买卖,呸呸,两州之间的物资调配,对同州的吸引力是巨大。

    “内富滩为小盐,救急可用,却不宜做大,故弃之;东卤池虽好,奈何为蒲城县所辖,与华州往来不便,只能日后再考虑。”

    虽是编瞎话,陈徐隽之前还是做了一些功课的,不至于露怯。

    “且,使君有意委同州代为采买粮草。”

    贲扬笑眯眯地补充最后一句。

    这一句,是他阿耶耳提面命的要点。

    楼参手中的茶碗一歪,几滴茶水落于指肚上,有点烫。

    好在人老了,皮肤也没那么敏感,就是几息也就没感觉了。

    楼参眉眼里现出慎重:“范使君之意,蝗灾或无法免之?”

    楼参的理解有点偏差,范铮是真有意搞点粮食,同州是否警醒不是他考虑的范畴。

    为什么华州横亘长安城与洛阳宫,却不从此要道采买粮食,这就是一个悲伤的话题了。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过华州的粮草一车车,可都是长安城的,华州没法截留一点。

    同州之地,采买河东道蒲州、绛州的粮草却颇为便利。

    这不妨碍陈徐隽吹牛皮:“上官当知晓,我家使君是司农少卿出身,虽不敢说当世农家之首,却无人能否认其能力。”

    话说一半就够了,反正后面的你自己想,想差了也不是陈徐隽妖言惑众。

    楼参沉吟了许久。

    范铮的出身,他心知肚明,可蝗灾一事,虽经朝廷诏令,却非轻易做到的。

    别的不说,沙苑之地,就是虫卵的潜伏地。

    还有许多地方,作物固定,连改种小麦都做不到。

    蝗灾一起,同州首当其冲。

    “事关重大,老夫禀明使君再议。”

    楼参将他们送出头门,转身向二堂奔去。

    蝗灾,是个要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