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长安小坊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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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七章 还以人情

    朝堂上,范铮一板一眼地启奏:“日前,监察御史袁异式弹劾平康坊北里喧嚣,致使曲阜县公、卫国公困扰一事,臣范铮走访了平康坊,登门请教,二公俱言不知此事。”

    “褚侍郎亦言困扰,臣不敢疏忽,与万年令夜立侍郎门前,虽隐约闻丝竹之声,亦难影响休眠。”

    “若是褚侍郎果真难安,何妨请陛下另赐宅第?臣观十六王宅安静,当不至于影响侍郎休眠。”

    褚遂良大急。

    虽非酒色之徒,褚遂良亦常伴三五知交,至北里听听曲、吟吟诗,兴致来了写上一幅字,这是身居平康坊的便利之处。

    偶有红袖添香,可传世间佳话。

    若是另置宅第,日后清心寡欲不成?

    他褚二郎还没到六根清静的地步!

    更不要说,范铮提的地方,损得要命。

    十六王宅的得名,正因其中王府扎堆,大唐的亲王可没几个省油的灯!

    别人不说,彭王李元则设博戏坑人,褚遂良是弹劾还是不弹?

    弹劾屁用不起,凶性大发的李元则倒可能将褚遂良暴打一顿,最多就是个斥责加罚俸你信不信?

    李元则的疯,可是出名的,章服奢僭的杀头勾当都敢做,还会顾忌褚遂良的名声?

    不弹劾李元则,你褚遂良还有脸弹劾别人不?

    褚遂良臊红着脸出班:“或许是那几日,本官身体欠佳所至,不劳另置宅第。”

    朝堂上,议论纷纷。

    弹劾本是寻常事,范铮当监察御史的时候也经常弹劾。

    风闻奏事是个好权柄。

    弹劾翻车的事,也不罕见,大约是消息失当之类的问题。

    可问题是,袁异式的弹劾,借了曲阜县公、卫国公的名头,偏偏范铮较了这个真,生生登门拜谒,询问出截然不同的结果。

    简单的弹劾,突然变了味道。

    搞不好,袁异式这一辈子,就准备去边州奋斗,抓只老鼠做午餐了。

    袁异式当时或谨慎些,只说扰民,而不是假借这二位的名头,自然轻易地下了台阶。

    真以为,濒死的大虫就不会食人了吗?

    李靖绝不会容许他人假借名头,出来招摇撞骗!

    给事中刘仁轨冷笑不语,这些头铁的,不知道本官都撞了一次墙么?

    范铮要那么好收拾,本官早踩着他的尸骨往上爬了!

    刘仁轨之狠,亦是少见,总以上官骸骨为台阶。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太极殿上飘荡:“太子舍人臣李义府以为,监察御史袁异式失察,当罚俸一年。”

    哈,居然有人敢顶着范铮的风头,要保袁异式?

    罚俸一年,跟罚酒三杯并无太大区别。

    哦,是一身正气的李猫啊,那没事了。

    他与范铮同为监察御史时,便颇有来往,换了别人,范铮当然要跳脚,义府兄的颜面还是要给几分的。

    范铮举笏不语,退回班中,默认了李义府提出的处罚,李治顺口了结此事。

    殿外的袁异式惊骇莫名,自己随口提一句二公的名字,竟真有人上门询问!

    该死,以后的风闻奏事,还怎么做下去?

    雍州要不要那么认真哦!

    太子舍人李义府出头保他,更是让袁异式感动,誓当紧随李义府的步伐。

    要知道,朝中能让范铮不再深究的官员,尤其是品秩并不太高的官员,真不多!

    太子舍人的身份,对范铮不值一提,对袁异式而言是条大象腿。

    李义府开始培植自己的党羽了。

    李治深深地看了李义府一眼,不知怎地,竟有几分不顺眼。

    是因为他的笑容奸诈、笑声如夜枭,还是因为他与范铮的交情?

    侍御史邹久酒出班举笏:“臣邹久酒启奏,闻雍州徙九十六口杂户至敦化坊,舞枪弄棒,不知意欲何为。”

    李治轻笑:“这个问题,还是雍州别驾来作答吧。”

    范铮再度出班:“臣徙杂户至敦化坊,弄棒不假,却未触及枪,违反朝廷律令。这一节,身为御史,务必分清,以免造成冤狱。”

    “敦化坊不大,却有几个作坊,尤其是酒坊屡招他人觊觎,故而臣不得不令坊正陆乙生增招虾蟆更夫。”

    “然本坊人须承担要务,外坊人终归不便,只能动用小小职司,安排一些杂户顶上了。”

    一直沉默的李世民轻哼一声:“此事,范卿禀报过,亦属雍州份内之事,揭过。”

    范铮禀报过不假,李世民也多少心存芥蒂,却又无可奈何。

    范铮现在像刺猬,所有的尖刺已经竖起。

    贞观天子深知,真逼急了,以范铮的狗性子,一定能让酒精一物自世间永远消失。

    敦化坊之物,唯酒精不可替代,慎之,慎之!

    刑部侍郎崔仁师出班:“臣崔仁师,闻东宫太子仆寺厩牧署翼驭,于秦州上邽县遇山贼而亡,故请派刑部主事追查,以还朗朗乾坤。”

    李治温和的面容渐渐变了:“孤已经委秦州都督窦奉节查过!怎地,刑部是觉得窦奉节不可信,还是孤所言有虚?”

    范铮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翼驭之死,是谁都无法深究的,就算你明知道与某人脱不了关系也只能叹息。

    官场许多事,不是一个《贞观律》能涵盖尽的。

    崔仁师抗声:“臣以为,既然有案子发生,且伤亡为朝廷官吏,自应尽职尽责追查,以维护朝廷尊严。”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崔仁师所言极其正确,拿到哪里都冠冕堂皇。

    但是,这破事不说能不能追查得到真相吧,就算追查到了,你还能在众人用膳时揭开马子盖不成?

    莫忘了一点,律令存在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维护大唐的秩序!

    为了秩序,一些律令,可以选择性地视而不见!

    真要严格按律令说话,玄武门之变又当如何?

    范铮微微摇头。

    官是个恪尽职守的官,可惜眼色差了点,搞不好就去地方上效力,荔枝吃到上火,蛇肉、猫肉吃到撑。

    李世民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退下!”

    崔仁师满眼惊愕,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哎,这就是只知道闷头做事的官,不知道抬头看看脸色。

    前程,大约到此为止了。

    都说庶民要看人脸色,其实最需要看人脸色的,还是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