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长安小坊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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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七章 衅鼓

    三叠角,大军整装待发。

    范铮居前,樊胜于侧,太子遥遥居后,李义府极其明智地遮于太子前。

    相里干执俘于六纛前祝曰:“胡虏不道,敢干天常,皇帝授我旗鼓,翦灭凶渠。见吾旗纛者,目眩;闻吾鼓鼙者,魄散。”

    随即,摁俘虏跪地,腰斩。

    身躯上部横于道左,下部横于道右,取其血涂于所有鼓鼙(鼙,bì,小鼓),后大纛从身躯中间过,大军随从,此名衅鼓,又名祭敌。

    免不了有人说残忍,但这一招对于提升士气极具奇效,自不能弃之不用。

    对敌之际讲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过了衅鼓之地,李义府才闪开身躯,向太子叉手告罪。

    太子微微叹息。

    他的胆子,其实没那么小,真想目睹腰斩是个什么模样。

    很多青少年亦如此,旺盛的求知欲往往能让他们战胜恐惧。

    虽如此,李义府这一番刻意回护,他还是得领情的。

    这一刻,笑得奸恶的李义府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飞骑旅帅邓稳亲上吊篮,热气球飘飘荡荡向前,很快消失于视线中。

    游奕更迭,不断传回消息。

    驻扎于二十里之外的突厥兵马想不到,范铮会主动向他们开战。

    炮车、车弩排列,三千越骑面甲拉下,手持角弓、射甲箭,静静地等候将令。

    对面的突厥人有些惊慌,一时不知浑义军是何意,为何刀兵相见?

    天上忽然下起了黏稠的雨,气味有点呛鼻。

    反应快的突厥兵大惊失色,撒腿往营地外跑,直让将领怒目。

    七支火箭从浑义军的车弩上发出,突厥军营瞬间成了一片火海,凄厉的惨叫声飘荡,连远远缀于范铮之后的太子都听到了。

    炮石呼啸、弩箭凌厉。

    莫说车弩,连伏远弩都是一箭破一甲。

    大唐的绝大多数军士,随时可以化身为弓手,却没几个能当弩手的。

    不算飞骑,弩兵当是大唐最犀利的远程兵种。

    逃出火海的突厥兵,迎来的是弩箭、角弓射出的射甲箭,以及身后惊马的踩踏。

    骑兵最怕的,其实不是敌袭,而是自己的爱马受惊!

    许多骑兵不是死于敌手,而是自家战马拖死、踩死、压死。

    这真不是夸大其辞,得到速度的同时,相应要丧失安全性,有得必有失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疯了!明明距离那么远啊!怎生将我们当成敌人!”

    突厥首领卑失乌德六神无主地叫道,粗糙的面容像个失怙的娃儿。

    该死的,好好呆在毕失州不行,非要听人挑唆,贴近大唐行军路线以制造压力!

    大唐总管也是发疯,你要看不过意,抗议、再抗议,勿谓言之不预,我不就老老实实退后了吗?

    你这是干嘛呀?

    卑失乌德曾经在长安城也厮混过一些时日,记得大唐虽好战,攻击性也没那么强啊!

    可惜,卑失乌德对范铮一无所知。

    这是位只为目的、不择手段的狠人啊!

    别说是遭遇突袭、飞骑泼石脂水、大营着火慌乱,就是让他率这五千人马与浑义军的三千越骑对抗,也是必死无疑!

    惊马将卑失乌德撞飞三尺远,幸而马蹄转向他处,免了他被踩死的命运。

    望了眼一片狼藉的大营,卑失乌德被熏得双眼红肿,泪水直流。

    还不如被马踏死干脆!

    身边的亲兵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或许是趁乱而逃了吧?

    也是,经历了这一场大败,就算能活着回去,卑失乌德在毕失州再也抬不起头。

    既然如此,还陪他遭罪咋地?最后一个走出破败的大营,卑失乌德持着马刀,一步步向肃杀的浑义军走去。

    一步一具尸骸,靴子被黏稠的血液糊住,拔脚都需要好大的力气。

    太子居然不甘缀于后头,策马与范铮并肩,注视了一眼遍地尸首的战场,一股强烈的呕意涌上喉间,却生生压了下去。

    泱泱大唐,猎猎雄风,储君岂能是畏战之人?

    范铮看了一眼太子煞白的小脸,一声暗赞。

    能不缩回去,已是难得可贵,就是当场呕吐范铮也不会嘲笑他。

    谁还没个生理反应啊!

    “唐将!我卑失乌德与你尚有二十里之遥,自问并无冒犯,缘何灭我部属?”

    卑失乌德孤身扬刀,立于范铮五十步外,满面的烟熏火燎,冲着范铮咆哮。

    范铮正欲张嘴,却见太子一展胳膊,顿时一笑。

    太子伸手,自孙九手上取了个皮囊,狠狠饮了一口,面色泛起红晕。

    “孤,大唐太子,大纛所至,五十里内的兵马俱为大唐之敌!”

    “总管,孤要面前无一站立之敌!”

    太子咆哮着下令,再无一分儒雅与畏缩。

    范铮鼻翼动了动,丫的,典膳丞孙九居然敢给太子饮酒。

    除了太子,军中无令,任何人饮酒都要吃军法。

    孙九笑了笑,收起皮囊,深藏功与名。

    太子的状况,也正需要一点酒来壮胆。

    大唐的太子,岂可畏畏缩缩?

    宁可有点脾气,犯错了也不要紧,臣子不就是负责补救的么?

    樊胜哈哈大笑,策马挺枪,一枪扎于卑失乌德左腿,枪锋收回了卑失乌德的马刀才斩下。

    范铮微微摇头,就这二把刀的武艺,比自己也强不了多少,谁给他的勇气敢贴近挑衅?

    血流如注,卑失乌德摔倒,寻了一根棍子撑着起身,桀骜不驯地瞪着樊胜。

    大意了,没有闪,有种你再刺第二枪?

    樊胜收敛了戏谑的笑容,漆枪刺向卑失乌德右腿。

    “呀!”

    卑失乌德暴喝,马刀竟无一丝防守,呼啸着朝樊胜掷去,意欲拼个同归于尽。

    樊胜的漆枪扎到卑失乌德的右腿上,卑失乌德的马刀也磕在樊胜的障刀上。

    大唐的障刀,就是防守专用。

    当然了,同时舞动横刀、障刀的人,终究是少数。

    颤颤巍巍地拄棍而起,卑失乌德咆哮:“杀了我!”

    樊胜沉默了一下,漆枪如龙,扎到卑失乌德的咽喉上。

    卑失乌德现出解脱的神色,嘴唇一张一合,依稀是无声的“谢谢”。

    樊胜回阵叉手:“末将一时失手,不能捉生,请总管降罪。”

    范铮哼了一声:“录事参军且记下,回朝一并处罚。”

    觉得对方是条汉子,就帮他解脱了?

    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