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长安小坊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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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六章 吹牛皮

    公廨钱制度,在雍州同样存在。

    九名捉钱令史,本钱五十贯,月回利四贯,足额一年补官。

    不是高利贷,就是卖官。

    然而,对于他州、诸司很重要的公廨钱,对雍州却无足轻重。

    雍州为天下第一州,要么不差钱,要么也不差这仨瓜俩枣的。

    鸡肋。

    纵然李世民再是明君,也不能否认,这是弊政,根深蒂固的弊政。

    可雍州想一举革除这弊政,哪怕只是在雍州这一亩三分地上,贞观天子也不敢让范铮实施。

    牵一发而动全身;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雍州有范铮在,能挣钱弥补公廨钱的窟窿,其他州、司怎么办?

    效仿范铮,势必招致诸司反弹,而且是强力反弹!

    诸司官人不禁要问,凭什么我们的官厨,就这么没了!

    福利这种东西,如果起初就没有,那一定不会有任何怨念。

    可是,起初有的,你要活生生削减,就是再老实的吏员也得跳脚。

    这不欺负老实人么?

    再贪婪的官员,只要他为下头的官人谋了福利,在朝廷、庶民眼中再该死,官人们也得记着他的好。

    “说说其他想法吧。”制止了范铮的冒进,李世民眼皮跳了跳。

    范铮开始往大里吹。

    不会吹牛皮的官,不是个好官。

    “此举,是为大唐将毗邻边陲的突厥人收心。若突厥人因此受益,势必努力维持大唐北方疆域安宁。”

    这倒是实话,谁想在这时候寇边,你也得问问定襄都督府的阿德州、执失州、拔延州、苏农州答不答应。

    若大唐关闭互市,他们要的盐铁、粮食、茶叶,你给?

    他们的羊毛卖不出去,伱买?

    相互间因此刀兵相见很正常,大唐也不必在北面太过于费心。

    太子频频颔首,这一点他勉强想到些,并不透彻。

    “羊毛获利了,谁还愿意辛辛苦苦牧马啊!”

    范铮漫不经心的话,让贞观天子与太子沉思。

    好像哪里不对?

    捋一捋啊,马少了,突厥人就减少了机动能力,对大唐边塞来说,威胁锐减。

    好事不是?

    好像也不对,突厥的马少了,大唐越骑所需战马,获取不是就困难了?

    太仆寺陇右诸牧监是有数十万马匹,可粗马占了多数啊!

    细马的比例本就不高,要留配种的、要留上好敦马,每年能供应的马匹有限。

    没法,大唐总兵力约六十万,近三成越骑,战马就得有十八万匹。

    就这,还只是算一人一马的。

    纵然不用年年换马,十年换一匹总要吧?

    这还是隋唐大量钉马掌、战马损失比例减少的状况下了。注意,战马必须是上好的细马,不是普通的乘马,更非驮马、挽马!

    耗费巨大成本建立安西都护府,除了丝绸之路的巨大利益,还有马源补充的需要!

    大唐可以倚仗步兵团取胜,却不能失去越骑的机动灵活、强势破阵。

    太子的眼神有点复杂,真不知道该如何评说此事。

    贞观天子靠在小玉辇上,一声轻笑:“应该不止吧?范卿做事,一向有后手。”

    这话,味道有点怪啊!

    范铮笑了:“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定襄都督府得利,草原诸部自当效仿,马少难再行寇窃之事不说,羊多了,游牧的范围难免固定。”

    游牧民族难打的一点就是逐水草而居,这一代的大唐将领倒熟悉他们的生存方式,下一代、再下一代呢?

    羊养多了,迁徙的速度自然快不了,难免圈地而居,毕竟羊这生物,确实没有牛马走得远。

    游牧,失去了游,威胁性大减。

    “但是,大唐一直出钱养着他们?”

    好吧,贞观天子抠抠搜搜的毛病又犯了,毕竟是穷惯了的人。

    “哪能啊!脏兮兮的毡都能赚钱,没道理我们弄出香、细的织物就不值钱。”

    顺带提一句,大唐并非没有制毡技艺,原州、夏州厥赋白毡,贝州厥赋古毡,洮州毛毼,凉州毼布,工艺差距都不是太大。

    “倒是宫教博士的出现提醒了我一点,可以将中原自古以来的传说、典籍故事、优美风景编入毡与毼中,未必不能让织物倒贩拂菻诸地。”

    “我们对异域风情感兴趣,异域对大唐的风情也会感兴趣。”

    想想一群高鼻深目的罗马人,摇头晃脑地赞美“卧冰求鲤”的神话故事,画面一定很美。

    太子抬头一笑:“若将大唐开国时筚路蓝缕、栉风沐雨的艰辛织入其中,是否能广为流传?”

    “若将陛下当年执三石弓、为大唐射杀出一条路的雄壮景象织下,不知……”

    范铮看向太子,暗道不妙,连这眉清目秀的太子都深谙此道了,日后自己还怎生往佞臣混?

    贞观天子大悦,轻拍太子手背:“太子懂朕!”

    好大喜功的毛病,李世民从来没改过,就是喜欢这样,怎么着吧?

    黄土埋到脖子了,就是这一身臭毛病,不改了!

    范铮叉手:“臣以为,太子之议虽好,却须注意细节。若织入地毡,是否犯忌讳?”

    这是有说道的,若不明所以,将皇帝头像织入毡子,而他人踩上这毡子,搞不好是会出人命的!

    李世民颔首:“掖庭令,听明白了吗?范卿救了你们一条贱命。”

    掖庭令汗流浃背,向范铮叉手为礼。

    若范铮不刻意提醒这一条,难免有人将天子画像织入铺地的毡子。

    到时候,不是一两个获罪宫人去死就完事的,他们两个掖庭令也得死!

    虽说早就是畸余之人,可能活着,谁愿意去死?

    整个流程是:雍州负责采买白羊毛,掖庭局负责清洗、梳理、编织,成器再由雍州处置。

    掖庭局能挣到的,是仨瓜俩枣的手工费,大头是内帑与雍州瓜分了。

    瓜分的份额,贞观天子没有开口,太子并不严苛,只要了六成利。

    以贞观天子的目光来看,太子真的很温和了。

    换他,至少八成!

    范铮冷笑:陛下听说过“伪账”一词不?信不信范某出手,能让御史台都算不出个所以然来?

    伪账之下,范铮可以吃得满嘴流油,仍直呼亏损,然后在雍州二堂吊几颗夜明珠玩玩。

    少了一颗一千贯的夜明珠,那不叫夜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