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长安小坊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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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三章 水很深

    李元景被范铮蛮不讲理的一顿泼,连犊鼻裈都是湿的,想说什么都只能闭嘴。

    哀牢古国所化的百濮部,许多地方炎热之极,放个鸡子在石板上都能烫熟了,当然是泼泼更健康。

    可惜,这是在长安。

    太极宫虽热,九月也早就降了温度,李元景这种业余选手被范铮泼到了没脾气。

    在鄜州,他就是土皇帝,无论是亲王府、亲事府、帐内府还是地方官吏,都以他为尊,哪怕一肚子道理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想不到,在朝堂,区区一个从三品,就让他无言以对!

    热闹看够了的皇帝轻咳一声:“范卿,司徒也是不了解情形。咳咳,司徒,且给华容侯赔个不是,日后捕风捉影、道听途说的事,尽量不上朝堂了。”

    “毕竟,你们不是御史。”

    看似和稀泥了,其实是往李元景脸上甩了一耳光。

    “捕风捉影”、“道听途说”直接将李元景的话堵死,顺带在群臣面前扫了荆王的颜面。

    最后一句,更将李元景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堂堂司徒,屈尊干御史风闻奏事的活,你还能再不要脸些不?

    范铮这一泼,泼出了个新天地——短期内,没有谁想不开非要自找难看了。

    今年的五月,收成大致如预期,只得往年九成。

    幸而天子诏令,雍州等数州,给复一年,黎庶少了税赋劳役,竟略强于往年。

    仓曹督着诸县,将该收的粮入库。

    即便免了租庸调,义仓粮是万万不可少的,正仓、常平仓也由官府出钱和籴粮食。

    和籴一词,在大唐初期是指官府以合理的价钱向黎庶采买粮食,到唐朝中后期演变成一种带强制性的配额任务。

    无论多好的经,歪嘴和尚总能念得荒腔走板,委实让人唏嘘。

    司仓参军李景恒四下出击,所到之处,诸仓曹的踢斗都温柔了许多。

    踢斗在庄户看来自然可恶之极,却是官吏们在律令之外,可光明正大获取的灰色收入。

    故而,李景恒虽看不惯,却只能视而不见。

    真要管,这种破事多了去,管得完吗?

    真禁止吏目吃这点好处,呵呵,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想啥呢?

    李景恒虽出身王府,却不是完全听不进意见,手下的司仓府早给他点明了其中利害,自不会去刻意捅破这块遮羞布。

    小麦种子已经种下去了,户曹、士曹又开始在奔波了。

    虽然眼见今年雨水足够,但谁能说得准后面呢?

    虽有太史局、道佛预测天象,终究不可能百分百准确。

    允许预测有误,要不然从此来一声“世间无人能预测”,一个个揣着明白当糊涂,这才是人世间的悲哀。

    求全责备,那是在摧毁一个行业。

    八水的水位基本恢复,今年的引水灌溉轻松了许多,各塬的小麦芽九成九破土而出了。

    十成是一个伟大的梦想,可遇不可求。

    比如种籽挑选不够精细、比如浇灌不够、比如蝼蚁为害,多多少少需要补种一些。

    世事便是如此,从来没有十全十美。

    雍州六曹裹行骆宾王为范铮所推荐,吏部司走旨授,委为万年县主簿。

    没辙,骆宾王虽然早年在山东飘零,户籍却是在雍州的,县丞、县尉按例不录用本州人氏,从九品下录事一般录本县内勋官五品以上者,唯有从八品上主簿可就职了。

    吏部郎中马觊之事,虽说事出有因,范铮的不追究还是人情,马觊乃至于整个吏部司都要领情。

    吏部侍郎郝处俊对此不解,同为吏部侍郎的刘祥道淡淡解说了此中缘由。郝处俊性子较刚,生生训斥了马觊半日。

    面对李元婴,敢甩乌纱,玩“耶耶不侍候”的主儿,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脾气。

    马觊能怎么办?

    他也很绝望啊!

    你以为当初那破事,是他区区吏部郎中有胆子做的?

    苦哇!

    为官人,要么在底下躺平,任由笑骂;

    要么在巅峰,唾骂他人;

    不上不下的中层,两头受气!

    还是检校吏部尚书高季辅出面,制止了郝处俊的斥责。

    “贞观旧事,从此切断,但齐心向前,为大唐遴选才俊。”

    郝处俊表示,尚书说得对,我最俊!

    郝处俊是祖传的脾气,到他孙子那辈都刚烈如斯。

    他孙子创造了一个记录,上东市口处刑前,对武则天骂不绝口,导致之后处死人犯都必须先塞口。

    高季辅的话有点意思,还在贞观二十三年呢,就“贞观旧事”了。

    这话也是在点马觊,欠雍州的账到此为止,接不下该走正常程序了。

    若是范铮有意见,就说新朝新气象。

    新官尚且不理旧账,何况到了新朝?

    马觊虚心受教,解开了身上一具枷锁。

    “禀尚书,下官以为,长安县人、左候卫翊府中郎将田仁会,曾于贞观十八年与执失思力大破薛延陀,功绩当升迁。”

    “其人文武双全,当可为一州之主。”

    “且强力疾恶,守万年县时,颇能镇压歪风邪气。”

    嗯?

    高季辅在心头想了想,田仁会的种种俱现脑海。

    田仁会破薛延陀,干得漂亮,自可因功升迁。

    且其人允文允武,并非樊胜之流纯粹的厮杀汉。

    田仁会还是武德初年科举登第之人,没想到吧?

    当然了,他不是状元,故无孙伏伽出名。

    高季辅微微颔首:“压一年。”

    不存在打压、嫉贤妒能,高季辅除了从吏部考虑,还得以中书令的身份考虑。

    天子初登大宝,长安城最重要的是稳定,田仁会这等人物留于左候卫,对长安城中的稳定是有益的。

    更重要的一点,田仁会身处十六卫,由文转武在大唐虽不是什么稀罕事,却须兵部尚书崔敦礼点头。

    朝廷当中,除却兵部、皇帝,能影响郎将行止的,还有太尉、赵国公长孙无忌!

    他不同意,谁也动不了田仁会。

    嗯?

    高季辅心头一动,目光微冷。

    好端端地,马觊怎会提起田仁会?

    按说,田仁会的升迁,首先是兵部的事。

    吏部啊,水也深了。

    刘祥道在一旁笑而不语。

    堂官,吏部的水,什么时候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