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叙快步向前跑，他看了一眼正在上升的电梯，一把拉开了安全通道的门顺着楼梯快步向下跑。

    黑影追得很紧，但明显不太会下楼梯，有些跌跌撞撞的。

    但适应的很快。

    林叙跑到喉头有些腥甜，一直到操场的后半段，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步伐。

    他大口喘着粗气回头看，没有看见黑影。

    甩掉了？

    他松出一口气。

    但下一瞬！

    他的手腕被一个细软的触角一把拴住！

    紧接着，另一个漆黑的触手向林叙的脚踝处抓过来。

    林叙眼疾手快的一脚踩上去，但另一根触手更快的伸了出来，更多更细的触手被分裂出，把林叙的双腿紧紧的包裹起来。

    越收越紧！

    “别走，别走！”黑影说。

    林叙回头，看见那漆黑的一团紧紧的挨着他。

    操场边路过的人不少，他跌倒的姿势引来了不少的目光，林叙深吸一口气，尽可能的在黑影强大的力量下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只是蹲在地上。

    黑影察觉到他的目光注视，身体的形状微微变换，出现了那双小眼睛，看向林叙：“请接受我的委托，归还我的记忆。”

    语气礼貌客气，像是昨晚的所有冲突都未曾发生过似的。

    “请接受我的委托，归还我的记忆。”

    束缚着林叙的力量一点都没有松懈。

    林叙能察觉到那黑影也很勉强的在牵制他。

    林叙深吸一口气。

    事情总要解决。

    尽管昨晚眼前的这只妖身上散出过对他的杀意，以及急迫的磁场，但在童年能看到妖怪的漫长的八年里，因为惧怕妖怪而躲在母亲怀里的时候，母亲温柔的告诉他，妖怪不会主动伤人。

    不会主动伤人。

    所以。

    呼吸逐渐平稳，林叙压小了声音：“我有一些问题想向你请教。”

    “我回答你，你就会归还我的记忆吗？”

    “如果我可以的话，我会。”

    “好的。”黑影安静下来等着。

    林叙环视了周围一圈。

    很明显，这里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

    “这里的人太多了，我们换一个地方。”

    “要去哪里？”

    “一个更方便说话的地方。”

    黑影没有回答，那双小小的眼睛始终紧紧的盯着林叙，像在思量。

    说实话，这双小眼睛长得实在不讨喜。

    滴溜溜的转的时候，显得有些奸诈，声音的声线也是略显尖锐的。

    很难让人相信它没藏着什么坏心思。

    林叙伸出食指：“只要你不伤害我，我向你承诺，不会再跑。我们可以相信彼此吗？”

    黑团子的触手缓缓将他的食指包裹住。

    一股平和真诚的感觉顺着指尖直达心灵，林叙脑海中只出现了两个字——诚挚。

    黑影缠在林叙身上的所有触手缓缓的收回，“可以。”

    “好。”林叙起身：“跟我来。”

    那黑影变成了一小团，悬浮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清晰的看见它是悬浮着的，但肩膀上却有很轻的触感，很干净清冽又有一点凉的气息顺着透过来。

    林叙一直走到老校区，周遭的人也逐渐变得稀少，他站在厕所的门口顿了几秒，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老校区的厕所极少人使用，墙皮发黄斑驳，味道也重，是校园怪谈里鬼怪常会出入的地方。

    变成圆球的黑影缓缓搭出来一根小触手，轻轻的在林叙的肩膀上碰了碰，指向了远处最角落的一间教室。

    它道：“那里很久都不会去人。”

    “是么？”

    林叙顺着走过去，这间教室里面空无一人，门锁处只是用搭扣简单的扣上了。

    黑影滚着身子从他肩膀处滑下来，身体变大了一点，仍看不见眼睛。

    林叙走进去，黑影跟在他身后，还不忘把门关好。

    整间教室的桌面和地面看起来都很干净，但仔细看去，课桌的抽屉里面都已经积灰了。

    那小黑东西的触角顺着桌子缓缓的向着桌子的四周延伸，“这里的秽气很少，没那么臭。”

    说完，它把触手收回，看着林叙搬着椅子坐下来，自己便凑到了林叙的面前的桌子上，盘成了一团，在头顶上露出了两只小眼睛来，骨碌碌的转着瞧他，几只细小的触手都抬起来，捧在林叙的面前，像在做伸手讨要的动作，“请接受我的委托，归还我的记忆。”

    “我还没有请教我不明白的问题。”

    “哦，好的。”那小东西的触手都放下去，两只小眼睛眨巴着。

    “你一会有其它的事情安排吗？”

    黑影的眼睛形状变了变，不明白林叙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我的问题可能会耽误你很长时间。”

    有太多的不了解需要被解答了。

    “没有。”

    “那我开始了。”

    “请。”

    “你刚才说的秽气，是指什么？”

    “人类身上的味道。”黑团子道：“妖怪很少和人类有接触，一方面是因为大部分的人看不到我们，另一方面是因为人的恶念太多，周围都带着一股浊气，很臭。但也不是每个人类身上都有。”

    “人类欲念太多，怎么会有人不生恶念。”

    “心地至纯至善的人身上的秽气很少，几乎没有。”

    “这样的人多吗？”

    “很少。”黑团子把小触手都收回身体里，“也因为太臭了，大部分妖怪都不会主动害人。远远的躲开人群密集的地方，以前都藏在深山老林里，现在这样的地方越来越少了，才偶尔会在城市里面游荡。”

    “了解了。”

    黑影看着他。

    “你要抓江月……就是昨晚的那个未成型的妖魄，是想吃她。代表妖之间是互相以更低阶的妖魄为食来存活的么？”

    “妖和鬼神一样，吃的是香烛供奉。”

    林叙道：“可是极少有人会供奉妖怪。”

    “是的。吃不成型的妖魄可以让我们长时间不用再畏寒和进食，不过也只有在幼年成长期和快要消散的妖怪才需要大量的能量，幼年期的小妖太弱，大多是猎不到未成型的妖魄的，所以不用太担心，她和你一起在人多的地方，是安全的。”

    “昨晚你是不是开了我的浴室的窗？”

    “是的。”

    “我没有允许，你也可以吗？”

    “其实大部分的人类都是默认允许的，只有极少数很厌恶妖怪的人类，强烈的抵触代表拒绝。”

    “胆小的人呢？他们的恐惧是否也代表抵触拒绝？”

    “不是。”

    “不是？”

    “他们幻想家里有鬼，有妖，藏在关了灯之后的家里，我们就会出现在他们想要我们出现的地方，这是一种允许。”

    “……”

    按照这个思路，这样的惧怕甚至是一种邀请。

    他问：“你记得收走你记忆的持录人的样子吗？”

    黑影的身子摆了摆：“已经消失了。”

    消失？

    “是说有关持录人的相关记忆？”

    “是的。”

    “你是怎么确定我可以拿到你的记忆的？”

    “在你的身体里发现的。”

    “发现什么？你的记忆在我的身体里？”

    “在你的身体里有我存记忆时留下的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