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早就在将军府门前等候，她亦听闻了城门城口秦王做下的事情，尤其听到顾家男儿的尸骨未曾带回来，放声痛哭，恨如头醋！

    “秦王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对我顾家儿郎！我要进宫面圣！我要……”老夫人强撑着痛呼一声，人竟晕厥了过去。

    “老夫人！老夫人！”郭嬷嬷吓得脸色煞白。

    顾府门前乱作一团，戴氏连忙叫人抬着进主院。

    戴敏走到顾子妗旁晗泪握着她的手“子妗，如今顾家男儿尸骨未曾带回来，现在怎么办。”

    其他女眷也纷纷转过身看着顾子妗。

    顾子妗沉淀伤痛“一会母亲，叔母们找件顾家男儿的衣裳放入棺椁，命人在院子里搭灵棚，我们给顾家男儿设衣冠冢。”

    其实，无论衣冠冢或者尸首，都不过是活人心的念想。

    最重要的是让顾家女眷们有一个信念。

    一个活下去的信念！二皇子回城，风雨欲来。

    如今不过只是暴风雨的前奏，若顾家女眷连活下去的心都是已经死了，又是要如何去承受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只要人心不散，顾家就是塌了也能重新立起来！

    顾家女眷听着这话，本都是已经死了的心，重新燃烧起了信念，一经回到府邸，众人就是带着府邸里的下人们忙碌了起来。

    顾家如此悲惨，可想而知前方战事怕是已惨如地狱。

    将军府敞开的几扇府门内，搭了天蓬的院中，棺材排开何其悲壮！

    痛哭流涕的百姓是哭将军府的惨烈，也是哭这大禹，大夏北狄联军强犯晋国，将军府男儿尽死，何人还能护这大禹山河，护这大禹万民。

    顾子妗拿着药箱从主院走出来，望着阴沉沉的天，眼睛酸涩的撑不住，闭上眼已是泪流满面。

    “长姐，祖母怎么样，可有事，”听到耳边传来四妹顾秋渝哽咽的声音，她忙偏过头不动声色抹去眼泪，转过身来看着两个妹妹。

    “无碍，休养两天就好了”顾子妗轻声道。

    正厅里大夫人戴敏一想到顾家的男儿死后竟是连个尸首都没有，就心口颤动的厉害，“把这个拿去吧，虽然没有尸骨，可总是好过什么都没有啊……”

    顾子妗垂眼望去，只见娘亲颤抖的手心里正攥着半截断袖！顾子妗一眼便认出，那是祖父的袖子！

    可是顾家那些为大禹战死的男儿，他却将其远弃荒芜，让他们弃尸荒野！心脏钝痛，胸口怒火冲天而烧。

    顾家的公道要讨，秦王这条命她同样也要了！

    前院里的空地上，祖父们的棺椁里，均是摆放着干净整齐的衣衫，可见叔母们的用心。

    顾子妗诚心跪拜，郑重磕头，给祖父，叔父们一一上香。

    “祖父，父亲……在上，顾子妗今日对天发誓，定携顾家女眷渡过难关，引领妹妹们匡扶正路，顶天立地，志毋虚邪，行必正直，顾家在，顾子妗便在，顾家亡，顾子妗第一个奔赴黄泉亲自与叔父们当面磕头谢罪！”

    几个正是守在夫君衣冠冢旁的夫人们见此，如果要是以前，她们断然不相信子妗能有这番本事，但是现在，凭借子妗一路扶持着她们强撑而站，她们知道，子妗的这番话绝非说说而已。

    顾子妗更是不敢忘曾经父亲的叮嘱和教导，“子妗，你是咱们家的长女，你肩膀上扛着的责任从来都不是你一人，而是整个顾家！”话语环绕耳边，景物依旧，人事却已变。

    顾子妗心头酸楚翻滚，却终是没流出一滴眼泪，在没给顾家洗刷冤屈，在没给顾家男儿争一个公道，在血海深仇未曾报之前……

    她有什么理由跪在这里哭诉衷肠！

    “大姑娘，唯阳老家的人到了！让我过来同老夫人说声，夫人便找个借口说老夫人身体不适，改天再请安，卢平已带人下去按顿，”胡嬷嬷开口道。

    “唯阳都谁来了？”她问。

    胡嬷嬷面有难色道：“只派来了……两位与老爷同辈的两位庶出老爷。”

    微风正好吹过，走廊里一片白色的灯笼被吹得来回晃荡。

    她抿住唇半晌都没有说话，虽说唯阳顾家同将军府顾家已出五服，可唯阳顾家全靠顾家庇护。唯阳每年送年礼时，唯阳顾家嫡支恨不得都跟过来，意图同将军府拉近关系。

    如今顾家大丧……竟只派了两个庶出的老爷前来，虽够不上见风使舵这个词……也难免显得薄情了些。

    趋利避害人之本能，她谁都不怪。

    只是心底，仍有微微凉意。

    她低声说：“祖母刚喝了药歇下，改日吧！”

    最先来祭拜的……是登州来的戴老太君和两位舅舅，几乎是举家前来。

    戴向东祭拜完，看着双眸含泪叩拜还礼的顾子妗，心中难受不已。

    大约是因为如今顾家情势不明，唯阳老家只派来了两位叔伯奔丧。

    在朝为官者反倒是不敢前来，就连几位婶婶的母家也不曾派人前来吊唁，反倒是都城的百姓凑在将军府门口，哀哀哭泣。

    顾家此事，将官场世态炎凉，体现的淋漓尽致。

    戴老太君祭拜了顾家英灵后，拉着戴氏在偏僻无人之处低声问戴氏日后打算。

    昨日同你大哥交好的吏部尚书劝你大哥同顾家保持距离，说圣上怕是要借此机会对顾家斩草除根，让你大哥明哲保身！我思量着……要不然，我回去便对外称病，我们统一口径对外称子妗和向东早有婚约，虽说是热孝成亲……但若是为了给我这个老不死的冲喜，旁人也说不出个什么来！你……也向老夫人求一份和离书！咱们回益州，能保一个是一个！”

    戴老太君话说得又急又快，想来是来之前心里就已经盘算好了的。

    既然知道顾家将亡，那她就是拼了这一条命，也要把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拉出来。

    戴氏听了戴老太君这话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乱跳：“娘……你确定了？真的是吏部尚书说的？！”

    吏部尚书，向来最善揣摩圣心。

    “娘还能骗你不成！”戴老太君用力握着女儿的手声音带着哽咽的哭腔，“娘知道你情深义重，这可不是义气的时候，咋们先把你和子妗先救出去，然后再想其他办法把顾家其他人救出来，能救一个先救一个先。”

    戴氏心里盘算着，如今顾家老幼妇人一大群怎么办？

    “小敏，娘说的话听到了没有，”戴老太君用力扯一下女儿。

    “娘，女儿自嫁到顾家，曾与子妗父亲有言在先，女儿若真的在此刻离开顾家，日后去下面有何脸面去见子妗的父亲，如何忍心看着顾家老弱妇孺家破不存的下场。”戴敏红着眼睛看着戴老太君。

    戴老太君忍心用力拍打戴氏的手臂：“那你就忍心让娘落得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你何辜？！子妗何辜？！”

    “娘！原本我想着……子妗不愿意，那子妗和向东的婚事就此作罢！既然事已至此，女儿必会说服子妗她不嫁也得嫁！若顾家此次能安然渡过不说……若不能，以后……子妗就请娘和弟妹多多费心！”

    戴氏说着，在戴老太君面前跪下行叩首大礼，声音哽咽：“就让子妗替女儿尽孝于娘膝下！”

    戴老太君偏过头用帕子捂着嘴直哭，痛戚心肺，她知道女儿这是抱了和顾家同生共死的决心，这让她一个做娘的怎能不心肝俱裂，这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女儿，这是她身上掉下去的肉啊！

    见女儿长跪不起，戴老太君又万般无奈将女儿扶了起来戴老太君泣不成声，强忍着克制情绪将戴氏搂在怀里：“如今你既要同顾家同生共死，那我顾家就拼力一搏……尽全力保顾家！望上苍怜我儿这赤子心肠，怜顾家这一门的忠骨，别如此苛待顾家！”

    “娘！娘……”戴氏紧紧攥着戴老太君的衣裳，依偎在戴老太君的怀里，只能一声声喊着娘。

    戴氏是个极其刚强的女性，痛哭之后，她已开始为顾家众人盘算出路。

    顾家大丧之后，这几个孩子她都得想办法送出皇城，若真有不测也好保全，若顾家平安……那便当她们如儿郎一般出外游历，再回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