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渝和顾晓茹两人一听春夏传信，便偷偷找了借口从灵堂溜了过来，两人还没来得及同顾子妗说话，就听到了顾江南盛气凌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顾秋渝瞬间怒火中烧，抬脚就往里面冲，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克制住自己的怒火，转了转身，看见顾秋渝和顾晓茹正望着她，就知道自己刚才差点没有沉住气闯祸，耳根一红，走回来问“大姐姐，需要我和四妹做什么？”

    顾子妗招手，示意她们凑近，三个姐妹凑成一团之后，她开口：“我要你们演一场戏。”

    胡嬷嬷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看着那三个姐妹商议事情，眉目间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等顾子妗细细说完，顾秋渝双眼放亮：“大姐姐知我的，什么名声我从来不惧！更何况这一次咱们占理！大姐姐放心，秋渝这次绝对不会坏事，一定克制住自己！”

    说完，顾秋渝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进厅内，草草对戴氏行礼之后，转过头怒目横眉：“我顾家大丧当前，院内停放棺材，顾家遗孀举步维艰，你们身为族人不但不帮衬，反到趁此机会要从我顾家抢银子！你们还要不要脸！”

    “秋渝！退下……”

    顾子妗和顾晓茹携手踏入正厅，对戴氏行礼。唯阳来的两位庶老爷看到顾子妗，心里还是略略吃力的，这将军府的长女实在是太厉害，连皇帝的嫡子都敢逼杀，怎么能不让人心怵。

    “我不退下！他们是个什么东西敢伸手指大伯母？！论身份贵贱……大伯母是一品诰命夫人！他这么大年纪了才是一介秀才，有什么在大伯母面前狂？！论宗族身份，呵……”顾秋渝冷笑，“当初我高祖父生有四个嫡子，除却嫡长子也就是我曾祖父在外，其余嫡子全部战死又不曾留后！我曾祖父自觉既坐将军之位护卫大禹，便无法再身兼族长之职为宗族出力，便将一庶子记在我高祖母名下当做嫡子领族长位，这位庶子便是堂伯父的祖父！所以根源上讲，你们一家子本就是庶出的！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顾家正统嫡长媳呼喝？！”

    顾江南这辈子最讨厌就是有人拿他祖父庶子的身份说事，那些年顾江南还小时，每每遇到族内大事，那些所谓四叔公、六叔公的，都会用祖父的身份压祖父！

    如今顾秋渝这个小女娃娃也拿他祖父身份说事，这让顾江南怎能不恼火：“你！戴氏……这就是你们将军府教养的孩子！”

    “庶出的就算是给了尊贵抬了嫡，自小不是主母身边教养长大……可见这教养还是欠缺体统！自己教养失了体统也就罢了，还要祸遗子孙呢！”顾晓茹开口。

    “戴氏！你就看着你将军府这小小女子出言侮辱族长？！”顾江南自恃身份不愿意和两个孩子吵，只对戴氏发难。

    “戴氏也是你能叫的！”顾秋渝下意识往腰后一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鞭子不在腰后。

    “堂伯父若还想商量宗族的事情，那便恭恭敬敬同我母亲认错，把态度放端直了，咱们再来谈……”顾子妗自径坐在戴氏下手的位置。

    两位庶出的老爷端起茶杯装作喝茶，都没有吭声，唯有顾江南冷冷看了顾子妗一眼：“长辈说话岂容你小辈置喙。”

    “你……”顾秋渝最见不得谁对她大姐姐不敬。

    “我是将军府长女！祖父、父亲、叔父、兄弟皆身死荒芜，将军府荣耀今日起便由我来承担！”她抬眸平静幽深的视线望着顾江南，丝毫不收敛身上骇人的杀气，“事关我将军府，便没有我不能开口的。”

    那戾气悄无声息在这大厅中蔓延开来，让人没由来的脊背发寒。

    “胡嬷嬷，带顾晓茹、顾秋渝……去祖父、父亲灵前叩首谢罪，既然当初曾叔父已记在我们高祖母名下，便是嫡子，此事不容再提！下次再犯……便自去领十鞭！”

    “大姐姐……”顾秋渝梗着脖子，“我不服！”

    顾晓茹皱眉拉着顾秋渝往外走：“走吧！别让大姐姐生气！”

    胡嬷嬷亦是规矩立在一旁劝道：“二姑娘若是不走，大姑娘叫了卢平过来，二姑娘这顿鞭子可就逃不了了。”

    顾秋渝红着眼，硬是被顾晓茹拉出了前厅，出了门还在犟嘴：“我不服！我就是不服！这宗族就是看我们只剩孤儿寡母前来打劫的！”

    两位庶老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低着头不吭声。

    “堂伯父，还要继续说吗？不说的话……我母亲同我可要去灵堂守灵了。”顾子妗慢条斯理道。

    这是要逼着顾江南给戴氏致歉认错。

    戴氏理了理自己的衣摆：“子妗，我们走吧！”

    顾江南脸色难堪，偏过头冲戴氏的方向揖了揖手：“夫人包涵！”

    顾子妗这才侧身朝戴氏的方向，开口：“母亲，宗族里的事情也算是大事，既然堂伯父等不急给祖父、父亲各位叔叔上香，就要谈，那就谈吧！谈完了……还请堂伯父好好的去给我祖父、父亲和叔叔们敬香。”

    两位唯阳庶老爷听到这话，忙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母亲，既然此次三位叔伯来我将军府不为吊唁，只为拿银子修宗祠、祖坟、学堂，哦……对，还要给族里置办田产！我刚听堂叔说修安置牌位的地方可不能减料……那就是祖庙也要修一修？可是这意思？”

    戴氏看向顾子妗，没有明白女儿的意图，便先静观其变抿着唇不吭声。“这是自然！”顾江南脸色微霁。

    顾子妗点了点头，看向戴氏：“前几日祖母倒是同我说起，等将军府大丧过后是有让我等回祖籍唯阳的意思。原本打算这几日便同您说一说我们嫡支闲置在唯阳的祖宅……重新修缮的事情！平叔说祖父老早就有这个意思，命祖籍看宅的老管家送来了修缮图纸。咱们祖宅本就大，若是好好修缮七七八八算下来大约需要十万两银子，这还不算添置一些东西。因为数额巨大咱们将军府一时拿不出来，所以就给搁置了。”

    顾江南心头一跳，以为顾子妗是要用修缮祖宅的事情，搪塞过去不给银子吧！

    顾江南一张脸憋得铁青。

    刚才说将军府女眷要回唯阳祖籍，是他说的，人家要回去肯定是先修祖宅要紧，他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却依旧冷笑：“将军府百年武将之家，修缮祖宅拿不出八九万两银子，堂侄女儿这是哄谁？！军粮军饷将军府随便拿一拿……指头缝里露出一点儿都不止这个数！”

    她眸色一沉：“堂伯父慎言！您好歹也是年过不惑之人，说话竟然如此不当心。贪污军粮军饷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堂伯父敢说……我将军府可不敢接。”

    顾江南抿住唇，他的确是一时气恼失言了。

    深深看了顾江南一眼，她才接着同戴氏道：“给族里置办田产、修祖庙、修祠堂，祖坟、学堂这些事，既然当初祖父应承了，即便是祖父如今不在了我们也得办，族里要三十万两，修缮祖宅就当十万两，这下来便要四十万两！”

    顾江南眉头直跳，这的确不是一笔小数目。

    “母亲，您和诸位婶婶的嫁妆肯定是不能动，就算为了凑修顾家祖庙、祠堂，只是一时半刻拿出这么大笔银子来。”

    “其实……”顾江南开口，又生生将话咽了回去，只道，“其实子妗说得对！”他原本是想说其实也不着急，甚至还想劝戴氏和顾子妗慢慢卖个好价钱，好给他时间从中谋利。

    可这话一出口，就同他着急着明天就要的话相悖，他只能将话吞回去。

    “既然说拢了，那就请三位堂叔伯正正经经给我祖父、父亲上柱香，告诉他们宗族的事情我们将军府应了。也让祖父和父亲知道宗族承了我们将军府的情，以后宗族会好生照顾将军府遗孀，也好……让我祖父和父亲放心！”

    顾子妗这话说得在情在理，拿了人家倾家荡产凑的银子若连一句承诺都给不了，那也太无耻了！唯阳的两位庶老爷见顾江南没吭声，便轻轻拽了拽顾江南的衣袖，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堂兄，这话有理……这些年将军府对宗族照顾颇多，而且刚才您太着急了，一进门不上香便同世子夫人说这事情，好多人都看到了，就是为了挽回一二，你确实应该好好上柱香。”

    “对啊！将军府出了银子，宗族得了实惠，她们孤儿寡母要的无非是个面子，就是上柱香当着来吊唁的来客面前说几句顾家遗孀守诺的话，也是值得的！再说……这话当着来客面前说了，将军府也就不能仗着孤儿寡母耍赖不给银子了！”

    刚才顾江南是太着急了，他是想抢在两个弟弟辞行之前说这件事儿，他也不是有意没有上香的。

    既然目的达成，他也不必再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将军府里总归是在办丧事。“原本没有上香我也不是有意的，只是有些着急！”顾江南说完清了清嗓子道，“既然这件事敲定了，那就上香禀告老太爷和老爷，好让他们知道！夫人……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戴氏侧头对冯嬷嬷道：“冯嬷嬷，你带三位爷去上香。”

    “是！”冯嬷嬷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恭敬对三位唯阳顾家老爷行礼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见那三人前脚出了大厅，后脚戴氏就急不可耐站起身问：“子妗，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将军府倒是能拿得出那几十万两银子，只是这事宗族做的太气人，就算要给哪能给的就这么痛快？！

    “阿娘……”顾子妗挽住戴氏的胳膊，一边往前面灵堂走一边道，“我们既然要回到唯阳祖籍，与其到时候不停被宗族盘剥，倒不如这一次直接干净利落的把手边明面儿上得产业全卖了！趁着祖父灵堂设立在院门外，再让秋渝和晓茹把这件事闹大，让宗族和世人都知道此次我们被逼着帮扶宗族……连手中产业都系数变卖。宗族的人这一次拿了钱之后，以后碍于人言可畏也不能再找我们孤儿寡母帮扶宗族，这是其一。”

    “其二……是要做出退出皇城的姿态，让皇帝安心？”戴氏问。

    见顾子妗点头，戴氏拍了拍女儿的手满目心疼，若女儿的祖父、父亲和弟弟们都在，哪里又用她一个女儿家为家族前程殚精竭虑的？

    她笑着捏了捏戴氏的手：“阿娘心里什么都清楚，女儿也是什么都瞒不过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