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从大殿内退出去后，皇帝身边侍奉的李全悄悄进来给皇帝换了一盏茶，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德妃娘娘派人给陛下送了亲手做的兰花糕，陛下要尝尝吗？”

    “李全，你说顾泓那个嫡长孙女儿，朕……要是让她嫁给梁王当正妃怎么样？”皇帝目光飘忽，似在问李全，又似在问自己。

    李全装傻笑了一声：“哎哟，那陛下可真是给了顾家天大的恩德啊！梁王殿下那可是陛下的皇子，谁能嫁给陛下的皇子那都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见皇帝眯了眯眼，李全突然话锋一转：“只是陛下，这顾大姑娘被退过婚，缘分上有些福薄！让顾大姑娘当梁王殿下的侧妃都是陛下您实打实的抬举顾家，陛下是天子心存仁厚，念在顾家男儿皆亡的份儿上……给顾大姑娘体面让顾大姑娘当梁王殿下的正妃。可老奴是个小人，心眼儿小，私心里啊……就觉得太过委屈陛下的龙子了。”

    皇帝视线朝李全看去，忍不住低笑一声：“你这拍马屁的功夫是越来越好了！”

    “老奴这都是肺腑之言！”李全对着皇帝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

    十月二十，顾家男儿下葬。

    丑时刚过，顾家各房的烛火就是点亮了，白如雪的灯笼，一盏接着一盏高高悬挂在各个院子的门口，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各个院子的丫鬟们，除了贴身的已是开始为主子们洗漱更麻衣，其他的丫鬟连同小厮，在主院管事嬷嬷的的带领下，均是扛着端着捧着各种下葬所需的纸扎物件，悄无声息井然有序地站定在了顾家的前院里。

    半个时辰后，顾家的中女眷来到府邸门口，一身的麻衣笼罩之下，是她们红肿的眼睛以及克制不住的颤抖。

    大夫人戴敏无声地与顾子的对视了一眼，才是看向管事嬷嬷道，“清点人数吧。”

    主院的管事嬷嬷无声地查点着人数，然后才是命看门的小厮打开府门。

    初秋的天气已有了阵阵寒意，小厮在打开门时，已是做好了被秋风吹拂的准备，奈何两扇大门都是彻底打开了，也没有预料之中的寒意袭来。

    小厮诧异地探头望去，顺眼瞪大了眼睛，只见原本应该是空荡的街道上，此刻竟是站满了百姓。

    他们当中有于皇城之中土生土长的百姓，更是有临近城池连夜奔波而来的人。

    可无论他们从哪里来，今日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为顾家男儿送行！为活着便是只为了守护大禹疆土的英雄送行！！

    密密麻麻的人群，将整条街道堵了密不透风，小厮好奇地再是伸长了脖子往远处看了看，只见从街头到结尾均是站满了百姓。

    黑压压的人群一直朝着城外的方向蔓延，根本望不到头。

    “顾家男儿生为战场，死为大禹，我们只是想要尽一些我们的心意……”

    “我们想要再看一看曾保护了我们的英雄，还望顾家大姑娘准许啊。”

    “顾家男儿一生为国征战无数，我们已是不知目送了多少次，又是迎接了多少回，这一次……我们自也要亲自护送顾家男儿出行，哪怕……是一条无回路！”

    街道上的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虽然他们说出口的话不一样，但他们表达的意思是一样的。

    祖父，父母，叔爷，还早已死去的哥哥弟弟们……你们可看见了，可是听见了！

    你们的牺牲没有白流，就算你们的热血没有捂热奸臣当道的朝堂，但是你们的精神却融化大禹百姓的骨血之中。

    顾子妗压下喉咙的酸胀，在一众顾家女眷前上前一步，哽咽的声音随之而来“这些年，我祖父乃至我顾家所有男儿，从不以恩压百姓！但是今日，我顾子妗代表我顾家女眷谢大禹百姓愿在这寒秋的一片炽热之情！顾家能生在大禹，乃是顾家之幸！顾家男儿能为大禹百姓守护下一片安逸，更是顾家之荣！”

    如此清晰于耳的话，足以让整条街的百姓全都听见，掷地有声的言辞，更像是钩子钩住了大家的心弦，百姓们均是听得热泪盈眶，胸口澎湃。

    在场的百姓之中，大多数都是已见到了顾家大姑娘的果敢，但从其他城池赶来的百姓们却只是听闻过顾家大姑娘的威名。

    如今，听着这番铿锵有力的言辞，其他城池的百姓简直是叹为观止。

    如此不亢不卑又字字感恩充满力量的话，只怕就是连一般的男儿说都不出来啊！原来这便就是顾家大姑娘！

    原来顾家大姑娘不是窝囊废，竟是如此的名不虚传！！

    在所有百姓的注视下，顾子妗当先迈步走出门槛，站定在了街道上百姓们的目光之中，无声地弯下了腰身，给予今日到场百姓们最为深的鸣谢。

    百姓们见此，更是赶紧跟着弯下腰身，还以之礼。

    顾家的女眷们连忙紧跟其后，也是随着顾子妗俯下了身，任由眼泪一滴滴地低落在地面上，鞋尖上，是她们无以言语的痛楚，以及无以复加的震撼。

    在她们看见这些百姓们的时候，她们的本能意识是慌乱的。就是连大夫人都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们再是如何，也不过是一群府邸里的妇人，如何能应对如此场面？可是她们的长姐，她们的侄女，却临危不乱，从容不迫。

    顾家，现在是真的不能没有了顾子妗啊！

    不远处的巷子里正安静地停着一辆马车。

    正是坐在马车里的慕景珩，本是想要翻动手中书卷的，却是在听见顾子妗的声音后，停顿了已是捏在书页上的指尖。

    此一番话，不但表明了顾家的信念和决心，更是感谢了所有的百姓。

    那字字如珠玑的话，看似是动情所至，实则却包容万千，滴水不露，甚至就是连宫里面父皇的马屁都是给拍了。

    啧啧啧……这个顾家大姑娘当真是愈发了不得了啊。

    马车外的王昊听着这番话也是感动到不要不要的，想着卫天恭接触顾家大姑娘的次数比较多，凑过去暗戳戳地问了一嘴，“顾家大姑娘究竟是怎样的啊？”

    卫天一字概括，“人。”

    王昊，“……”

    “你还是闭嘴吧，好吗？”

    随后，一身白衣拄着杖的老夫人也扶着郭嬷嬷的手而来。

    “母亲……”

    “祖母……”

    众人福身行礼。

    “母亲，您也要去？”戴氏问。

    老夫人点了点头，她道：“送我顾家男儿最后一程，我撑得住！”

    立在门口的百姓，皆跪地哭喊，哀嚎声震天，高呼忠义王、镇国公……高呼顾家满门本是大好年华，却为护民而亡的少年将军们。

    卢平用袖子抹去眼泪，克制着哭腔，高唱：“跪……”

    长街百姓早已经跪哭泣不成声，顾家诸人亦缓缓跪下。

    “拜……”

    顾子妗含泪叩首，一拜……她向顾家英灵立誓，定会舍命护顾家遗孀一世周全。

    “再拜……。”

    她含泪二叩首，二拜……她向天地立势，定要亏欠顾家人血债血偿，此仇不报势不为人。

    “三拜……”

    她以头叩地，三拜……她向祖父立誓，此生她将承袭祖父志向，尽她所能护百姓周全，还天下太平。

    “诵祭文，明诸公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