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子里的白墙早就被油烟熏得焦黄，六张长桌空空荡荡。

    电视里循环播放着两个世纪前的热门大剧——西游。

    “又吃得满桌都是……”

    一边拾掇着食客留下的残羹剩饭，一边聆听着电视里的剧情，崔野正攥着抹布用力擦拭着桌面儿上顽固不化的牛油。

    “要不还是别做火锅了。”

    馆子的生意本就不好，火锅是他琢磨着电视剧照猫画虎搞出来的新品。

    脚尖勾来一张凳子撂在身下，崔野心下有些疲惫。

    经手这父母的遗产近十年，铜板没赚几个，反倒是每月的水电费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原本能有读书的机会，却连学费都凑不齐只得就此作罢。

    “他若来，我剥了他皮，抽了他筋，啃了他骨，吃了他心！”

    电视里的画面正播到八戒嚷出几句诳语。

    将抹布随手甩在桌面上，崔野也不收拾了，侧过身去以腕作枕盯着电视里的画面品得津津有味。

    神游之间，日月争辉，不消片刻昏黄晖色笼罩了云山市整条街。

    “崔哥哥，该歇业啦！”

    稚童的声音从对街传来，崔野一下醒了，先瞟了眼挂钟上的时刻，旋即扭过身来朝着那女童笑着挥了挥手。

    “知道了！早点回家去！”

    夜幕时分全琼华联邦实行宵禁，这一条传承了两个多世纪的法令，不容许任何人挑战它的权威。

    抓起抹布迅速起身，崔野趁着夕阳还未落幕抓紧收拾，要是再晚了些，被卫道局夜巡的老爷们逮住，又得罚款！

    “滋滋……”

    电视的画面闪烁了一下，崔野不用抬头都知道，又有插播新闻进来了。

    果不其然，黄袍怪刚撞上了孙行者，那画面崔野还没来得及纳入眼底，熟悉的播音腔抢先一步钻进了耳蜗。

    “云山市的市民们插播一条紧急新闻，我台据云山卫道局消息，近日迷雾区有一大妖潜入我市，幸得卫道局修士出手将其重伤，若广大市民朋友若发现此妖踪迹（大妖化形照片），请立即拨打卫道局电话6677-6677！”

    “本台郑重提醒！切勿存有侥幸心理，若发现大妖立即逃离！立即逃离！”

    总算拾掇完桌面上残留的脏污，崔野抬头看向画面中的照片，不禁唏嘘。

    人类与妖魔斗了近三个世纪，琼华联邦的安全问题真是越来越糟糕了，去年就有妖王硬闯辽海市造成居民大面积伤亡的事件，今儿个又有大妖潜入云山市。

    可惜那传说中有毁天灭地之能的热武器大部分都折损在了两个世纪前的太阴战役里，不然哪轮得到这些个妖魔肆虐人间。

    歇业！收工！

    将身上做饭的围裙脱下，整齐折叠进厨房的柜子里，崔野扫了一眼自己清扫的战绩志得意满。

    刚准备把门帘给拉下，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骤然响起，有些粗犷，有些沉闷。

    “还能吃饭吗？”

    得，听这声音又是个加班狗，身上的腥臭味挺重，几天没洗澡了？

    崔野换上副笑脸转过头来看清了这人的面貌。

    ‘咚咚！’

    心跳慢了半拍，崔野的血压转瞬升高直冲天灵。

    这人的面貌和刚刚电视里放出的照片一模一样！

    “还有东西吃吗？”

    客人又开口了，祂的眸子有些冷意，尽管宽大的兜帽黄袍起了较大的遮掩作用，但崔野能感觉到，但凡自己说个不字，明年殡仪馆里会多出一间享年二十的墓柜。

    “有。”

    头点得比鸡伢子还快，崔野将门帘向上推去，抬手迎宾。

    明火重新在灶房里升腾，他又顺带朝裤兜里摸了摸。

    该死的！二手机没电了！早知道就该少看点儿小说！

    本是个腊月天，汗水却意外的在后脖颈上凝结出不少水珠。

    客人落座的位置与厨房仅有一柜之隔，崔野愈发紧张，紧握着锅铲的左手止不住颤抖。

    “你这儿有些什么好吃的？”

    客人问话了，尽管祂在盯着墙上的菜单，但崔野能感觉到，祂的视线会时不时往他身上扫来。

    那种贪婪、渴望、嗜血的情绪似乎缠绕在自己身侧，只是这客人压制得很好。

    急忙将锅铲放在一边，崔野踩着碎步与祂拉近了些距离便指着墙上的菜单，强笑着开口：“您看这几道菜都不错。”

    “辣子鸡、家常回锅肉、麻婆豆腐……”

    客人一边听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上下审视着崔野，左手作势在下巴上来回摩挲又沉吟道：“豆腐不要。”

    “有牛肉没？”

    客人追问了一句，头竟侧了过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崔野的脸。

    “隔壁超市还没关门！我马上去买！”

    崔野脚步微挪，作势要往街上蹿，心下感叹自己真他娘的机智。

    “慢着。”

    才刚抬脚，客人竟伸出条手紧紧把崔野的手腕拽住，这力道大得出奇，任凭崔野使多大力都挣不开。

    这力道哪儿像是重伤！

    崔野暗骂学新闻的不靠谱，转而又暗骂自己蠢笨，这么漏洞百出的借口是怎么从他37度的体温里酝酿出来的？

    “我不吃牛肉。”

    原本眼睛都快闭上认命的崔野忽然睁眼，干巴巴地眨着眼望向客人久久组织不起对付的说词。

    “这几样，一样来三份。”

    “好！您稍等！”

    一口冷气深深地吸进肺里，崔野背对着客人站在冷柜前缓缓将柜门打开。

    得亏他今天饮的水不多，不然膀胱早炸了。

    前腿、后腿以及梅花肉依次从冷柜里取出又将它们放置在菜板上，崔野隔着窗户看了眼外边儿的天色，愈发的焦急。

    离完全入夜起码还有俩小时，卫道局夜巡的人手还没上班呢。

    吨吨吨。

    猪肉醒在菜板上，每一刀崔野都剁得很用力。

    嗤！

    肉片没入热油，油气在换气扇的勾引下全蹿出了窗户，崔野的汗水越淌越多。

    一道、两道、三道，随着成菜装盘，他愈发悔恨刚才怎么没多从冷柜取肉出来。

    死到临头还考虑什么节约成本！

    “还没好吗？”

    客人开始催促了，祂好像在一种赶时间与不赶时间的量子态之间来回转换。

    “您先尝尝这几盘！还剩几样，我马上做！”

    家常回锅肉、炸酱肉丁、韭菜花炒猪肉，纷纷上桌，崔野头也不回地重返厨房。

    热油还在发出滋滋声响，偷摸着回首瞄了一眼，这客人竟直接上手将盘里的肉欻欻狂塞，那吃相八辈子没吃过肉似的。

    趁着客人囫囵的间隙，崔野稍稍放慢做菜的速度，凝神静气，仔细思考有没有脱身的手段。

    药！

    思考的结果倒是令崔野喜出望外，他忽然想起某个很久没打开的柜子里，还真囤了不少三唑仑。

    据回忆应是太爷爷年轻时囤的，这玩意儿搁那时候销路很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