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虽然有怪力乱神，但那些东西基本上是顾及不到平民百姓的。

    平乡镇只是旻国南府槐县的一个边陲小镇。它是设立在平乡的一个集市，久而久之就成了平乡镇。

    重农轻商是这个旻国的基本策略，想出头就得学习儒家学问，老老实实参加科举。商贾便是低贱的代名词。

    而这个镇上多的是商贾家庭，其余的则是没田的佃户，租不到田便留在镇上找个活计混口饭吃。

    商贾们为了后辈能有个好出路，合伙开了个学堂。

    不过先生不好找，这年头会说“之乎者也”的读书人都心高气傲的，一个个挺着脖子往大地方挤，没读书人来这种低贱偏远的地方。

    于是乎学堂建起来，却成了儿童的玩耍之地，一个个早上笑着去，晚上乐着回，好不自在。

    秦二蛋是镇上的一家裁缝店里秦氏老太婆的孙女。

    老婆婆命途坎坷，老伴儿在他年轻的时候就出事去世了，只留下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子。

    秦氏又穷又苦，大字不识一个，人家说啥她信啥。儿子高烧不退，人家说只要捂出一场汗，病就好了。她便给儿子盖了床厚麻被，露了个头捂着。等她做完裁缝的活，儿子的尸体都冷了半天了。

    儿子死的那天她哭的稀里哗啦，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跟着去了。

    后来大概是天可怜见，她浑浑噩噩的时候竟然在一树下捡到一个女婴。

    她大概觉得这是上天的惩罚罢，便收养了女婴精心照料。也幸得女婴身体不错，没发生她儿子那样的悲剧。

    她就把本来安在儿子身上的名“二蛋”给了这孙女。

    老婆婆经历了大恸大悲，生机流失严重。随着年岁更大，眼睛越发昏花。裁缝的手艺随着眼睛不好使也跟着不好使了。

    幸亏二蛋懂事，小小年纪便能帮她做活儿了。靠着孙女和镇上几个知道首尾的善心人接济，俩人勉强能过活。

    秦二蛋对学堂感到好奇。可惜这个世道的人们只把女子上学当个笑话看。

    秦二蛋才七岁，生活又拮据，整个人瘦的跟骨架似的，皮肤黝黑，乍看之下辨不出男女。

    以前祖母眼清目明的时候，她整天跟在店铺里学着补衣。祖母话少，别人家见了二蛋都只道她是裁缝家那小子，觉着男子学女工有些新奇，但也没在意，毕竟这年头人人都在土里刨食，学这些个活计也说得过去。祖母也没澄清。

    于是秦二蛋便有了些想法。学堂迟早是会有先生的。到时候说不准能混进去。

    一想到束脩她又有些为难。

    这天黄昏回家，刚拾掇了自己一番，就听到屋外激动的呼喊。

    吵吵闹闹的，啥也听不清。她带着疑惑走出屋子，看到了一个青衫布鞋的先生徐徐走过，旁边跟着办学的商贾。她微微一愣，明白这是先生到了。

    那先生一席青衫整整齐齐，神情平淡，与周围格格不入，但脸上又没有一丝丝的嫌弃鄙夷之色。

    似乎是瞥见了秦二蛋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那先生转过头对她微微一笑，微白的鬓角随着长发徐徐晃动。秦二蛋望着那张温和的脸，只觉得如沐春风。

    那先生进了学堂后，秦二蛋赶忙挤进人群打听。原来这先生不是从城里请来的，而是路上偶遇的。

    听说了这镇上缺个先生，大抵是云游四方走累了，便盘算着要留在这里做个启蒙先生，以后到县城里请到个好的先生再接他的手。

    秦二蛋看那先生两手空空，估摸着要么是被人劫了，要么是迷路了。

    她不禁浮想联翩：先生一穷二白，那么自己假装是个小子，随便送点什么东西是不是就能入学了？

    小人儿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激动。

    祖母虽然眼睛不行，但孙女的想法她还是略知一二的。作为自己膝下仅剩的独苗，她只想让孙女尽量过好一点。可惜自己老了，啥都做不成。孙女有识字地想法她也支持，别跟自己一样只能当个蠢人，一辈子只会做些蠢事。

    孙女已经懂事了，七岁的年纪只要在镇上有人扶持是能过的下来的。她看着孙女脸上期冀的神色，摸了摸手上厚厚的茧子，默默无言。

    平乡镇的居民们热切地招待了新来的先生。

    先生明白他们的意图，只说自己只会教人识文断字，想学的都能送来，不要束脩，男女不论。

    这下居民们更热切了，虽说都觉着女子上学不成体统，但人家要求放这么低不是好事儿吗？

    一顿招待宾客尽欢，商贾们贴心地给先生置办了屋子，还亲自送先生到了地儿后才走，生怕这先生偷偷跑了。

    第二天学堂门可罗雀，小屁孩们还不知道上学是个什么体验，一个个期待着盼望着。

    秦二蛋也来了。抬眼扫视了一圈，除了她以外，根本没有女童。她不由得有些紧张。

    那先生眯着眼看着这群学童。

    入了学堂，送走了家长，学童们便排着队一个个跟先生认脸来了。

    “你叫什么？”

    轮到秦二蛋了。

    “秦二蛋！”

    她大声报出名字，掩盖自己的心虚。她觉得先生虽然说了男女不限，但心里肯定还是在意的。毕竟没哪个读书人不在乎自己的脸面。

    “不必紧张，去吧。”

    秦二蛋走到自己的位子，跪坐在地的时候只觉得有些腿软。自己真的是个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