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降大任于小道也
繁体版

第十章 世道下的常态(女主)

    秦寸心的眼皮渐渐睁开。

    她清晰地记得自己昨晚明明是睡在草席上的。

    看着躺在草席上的师父,心里一阵暖流流过。

    林春生打了个哈欠醒来,见秦寸心已经醒了,便起身开门。

    只见一个人赤裸着上半身,双手负后跪在地上。

    王熊昨晚已经被这个儒士杀神吓破了胆。几十号人,一柱香不到全去阎王殿报道了。估计要不了多久自己也要跟着下去。

    当剑尖戳到他脸上的时候,他都以为自己要完蛋了。那儒生却没有马上宰了他。一脚把他踢到山沟沟里洗了个干净,然后便把他按在这里跪着了。

    已经是秋天了,半夜冻的直打哆嗦。但是王熊一点其他的想法都不敢有,跪的规规矩矩的。

    看着秦寸心一脸疑惑,林春生便解释道:

    “这位就是这个村的村长。”

    王熊见状,赶忙应声回答:

    “大……大人,小人王熊,小人……小人求大人高抬贵手,放小人一马……”

    秦寸心看着林春生,知道师父这是把审问的活儿交给自己了。便厉声问道:

    “你们到底是做什么活计的?”

    “小的,小的只是……”

    王熊支支吾吾。

    “坦白从宽,抗拒得死。”

    林春生笑眯眯地道。

    王熊身体一颤,把事情经过倒豆子般说出来。

    “小人是个劫道的。附近村子都有咱的眼线。遇着易宰的肥羊便直接在周围村子就宰了。扎手的或者不确定的就往这边引。”

    秦寸心瞪大双眼,问道:

    “这周边那么大的田养不活你们一村人?为何还要当劫匪?”

    “这……这从小做到大的活计,丢不得。万一哪年收成不好,还能靠劫道过活。”

    “你也不怕劫了什么贵人,发兵给你平了?”

    “这地儿哪来的什么贵人呐。真要有贵人,估摸着刚有个到这地儿的想法,咱这儿都收到信儿了。”

    “你们在官场竟能有如此背景?”

    “这年头官匪结合不挺正常嘛。当大官儿的那些儒士天天嘴上喊着‘修身治国平天下’,手里却紧紧搂着到手的金银珠宝在那高凳上端坐着。那些人就怕有人整天生事儿,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只有别人的手摸到他怀里了,他才会动手把人家的手给剁了。”

    “至于那些小官小吏。俗话说得好,铁打的县吏流水的官。那些小吏虽说对咱这的情况摸得亮堂堂的,但人家是收了咱好处的。至于那些小官,就算他们认真负责想做些好事儿,那也得有人听他们使唤才行。要是跟那些小吏闹掰了,一群人随便一个栽赃陷害都能让他们把官帽子给摘了。那些有能力又肯做事的官儿哪有那么多?”

    王熊说着眼泪也跟着流下来,继续倒豆子般说个不停:

    “我原先只是王家村儿里老实巴交的村民。那时的村子还没被土匪占呢。你们是不知道,一年的粮食八成都得交给朝廷,剩下两成还得抽一部分分润给乡绅地主。”

    “若是丰年,靠着收成还能勉强把命吊着,若是遇到欠收,那就没办法了,就得绞尽脑汁搞出一碗饭来。”

    秦寸心疑惑:

    “整个朝廷没一个做事的?你们就没告过御状?”

    “当然有做事儿的,也告过了,都在阎王殿里边儿待着呢。百亩田养不活两口子人。田越多拿到的越少。那些地主乡官还老是想方设法把你手里的那点儿地抠过来,让你成为佃户,成为奴隶。流民就是这么来的!”

    “当时咱就觉得,咱不能当个老实的百姓。老实的都跑去投胎去了!前两年一伙子流民路过咱们村儿,那村长发了善心引了进来,第二天整村的男人上上下下全都死光了。儿童女子都卖给人牙子做了奴隶。”

    “当时我在暗处静静地躲着,边哭边看。当看着村长被吊死在村口,我心里只觉得大快人心,总算出了口恶气。”

    “我觉着自己不能当个好人,我得复仇。便藏在暗处用了各种手段,最后把那群流民的头头弄死了。可跟那群人对着干我是搞不过的,只要你能给他们好处,他们就能认你当老大。”

    “至于占了这村子后的活计,这帮子人打家劫舍是劫惯了的,种田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儿谁愿意干?我们便继续干着老本行。表面上是个普通的村子,实际上是个土匪窝。劫到有力气的男人便扔去种地,等没力气了要么宰了,要么卖给人牙子。老人没啥用,都是直接宰了的。”

    “至于女人,都是让兄弟们爽够了再卖的。孩子的话……”

    王熊心虚地瞥了秦寸心一眼。

    秦寸心愤怒地盯着他。王熊心里一突,埋着头小声辩解:

    “可不是我残忍。那帮子人本性就是这样。见了女人便走不动道。憋的久了,一些人都憋出了龙阳癖……”

    说到这,王熊脸色微红。

    “靠着那些人牙子的走动,周边村子的关系都是打点好了的。只要好处够了没谁愿意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一个村子每年只要送几个人来,不仅能得到咱的庇护,收税的时候那些小吏也犯不着为难……”

    话还没说完,秦寸心已经听不下去了。

    “可……可……”

    秦寸心一时无言。她内心又急又怒,巴不得把这群贼人、当官的、甚至是那皇帝全给砍了。可惜只能想想,别说她自己,她师父都做不到。

    林春生默默地关注着徒弟的变化。这些事儿对他来说实在太稀疏平常了。这个世道的人不吃人,那就得等着被人吃!

    “小的……”

    王熊还欲说话,突然就发不出声儿了。他只觉得脖子有点痛,抬手摸了摸,湿湿的。双眼一瞪,不甘地倒了下去。

    秦寸心虽然是第一次见血,但她却没觉得有多可怕。她的脑子里已经没剩下多少理智了。

    林春生收回了比作剑指的手,看着秦寸心双手紧握。默默地等她重拾理智。

    过了许久许久,大概是秋风吹得实在凉了,秦寸心终于深吸一口气回过头,对着师父拱手一礼,沉声道:

    “师父,是弟子冲动了,请师父责罚。”

    “若是你能平静地听完,那才说明我认错了人。”

    林春生柔声安慰道。

    “为什么同样是儒士,他们却比师父低贱那么多?皇帝的位子就该师父来坐!”

    “为师可从没说过自己是儒士。”

    林春生毫不在意徒儿那在世俗眼里大逆不道的言论。

    林春生剑指一划,一道人影直挺挺地从指尖窜出。那人影和林春生一般模样,手持一把利剑,面若寒霜。

    秦寸心本来愤怒的内心生出一丝愕然。她看着两个面容一致,神态却截然不同的师父,疑惑地问道:

    “师父,这……”

    “为师当年确实以儒家入道。不过后来看透了那些蝇营狗苟,便散了道,炼了具身外化身重修兵法。”

    林春生继续耐心解释:

    “一身不容二法。即便散了道也是没法转修的。我这种身外化身的转修属于特殊之法,跟我当初的道有关。”

    “你的《红尘气》也是兵家之法。待你修炼到三境筑基,便可以《红尘气》炼入世剑。咱们兵家都是师徒一脉传法,《红尘气》算是世间独有的。”

    秦寸心了解了始末,不禁问道:

    “师父,你当初为何要散道?是因为儒家不好吗?”

    “学问不分好坏,关键在于人。修炼到了后面我才明白自己的追求。儒家只能教人做人,教不了人做事。所以我便入了兵家,方便教人做事。”

    秦寸心明白了。林春生继续道:

    “虽说他是身外化身,但其想法和本尊其实不是共通的。我们看似一人实则两人。对于他,你便唤作冬至先生吧。以后要教你做事,还得靠他。”

    “至于这次的事,我希望你便牢记在心。当我们还未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时,任何的豪言壮语都只是徒劳。”

    “嗯……”

    林春生眯了眯眼,看着秦寸心丹田内多出的一团元气,微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