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义的注定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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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第四章 凶梦成真

    深夜十二点。月朗星稀,清风怡人。朱华裹着被子坐在院子当中,困的哈欠连天直打盹,她觉得自己又可笑又可怜,已经是老太婆了,却摊上老头子发疯这种烂事。晚饭后,王金水拎着一把菜刀要冲出家门,嚷嚷着要先下手为强,宰了刘土生,还说自己杀人做牢也比被别人宰了要有面子,朱华和儿子拼命拦住王金水,把他反锁在屋子里,可过了两个小时,王金水又把窗户上的铁条拆破冲了出来,手里拎着一根铁棍,像一条疯狗,两眼通红,要不是儿子正在院子里打电话,拦住了他,王金水又会冲出大门,杀到刘土生家去。

    “天啊,这是做了什么孽啊!”朱华低声哭嚎着,和儿子一起又把王金水反锁进了院子角落处的柴房,这里堆满杂物,而且没有窗户。

    “明天我们就把他关到精神病院,今天晚上我们轮流看着,别让他跑出去,万一杀了人那就麻烦大了。”儿子说。

    于是晚上十二点,朱华披着被子坐在院子当中,看守着大门。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伤心也敌不过倦意,好几次她睡着了,又被噩梦惊醒,看看面前的大门,转头再看看后面的柴房门都关闭完好,她就又开始打盹。

    月光冰冷明亮。照在柴房的茅草屋顶。在靠近院墙的那侧,忽然间向下塌陷,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接着王金水的脑袋就从里面钻了出来。他爬上屋顶,手里还拎着那根铁棒,满头满脸的黄土和草杆,头都不回的从倾斜的屋顶爬上围墙,然后从围墙上跳了下去。

    跳出院墙的王金水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天空还有村庄,和他梦境中一样昏暗而白蒙蒙的一片,看不真切。他眼睛里反射出癫狂的闪光,他不太确定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实,反正都一样,都是死路一条,他要拉上刘土生一起死。

    砰砰砰的巨大敲门声在村子里响起,那是王金水拿铁棒击打刘土生家铁门的声音。接着是刘土生三岁的孙子的哭嚎声,刘土生媳妇怒气冲冲尖利的咒骂声,引起一只狗的狂吠,之后全村的狗都发了狂般吠叫,整个村子都被吵醒了。

    刘土生穿着背心短裤从床上滚爬起来,他正睡的稀里糊涂,听出门外是王金水的叫喊声,听不清内容,只听叫的很惨就像死了人一样,便不由分说连外套裤子也没穿,就冲出卧室奔向前门,心里模模糊糊的想着,是不是王金水家着火了,还是死人了?出大事了吧。

    大门被打开的那一瞬,一根铁棒从门缝里抡了下来,擦过刘土生的额头,落到了刘土生的胳膊上,刘土生因痛大叫一声,立即清醒过来,但是关门已经来不及,大门被王金水撞开,刘土生被撞的跌坐到了地上,王金水被黄土蒙蔽了大半,表情狰狞的脸,挥舞着铁棒又冲着刘土生抡过来。

    刘土生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从门廊跑回到院子内,向着堂屋跑过去,院子虽然不大,但有些花盆杂物,刘土生比王金水更熟悉地形,他先跑进了堂屋,想把堂屋的门从里面关住,阻挡发了狂的王金水,谁知这堂屋的木门由于常年敞开着,合叶铰链竟然锈蚀,一时间拉扯不动,而王金水已经冲了进来。

    屋内黑暗。从明亮的月光下冲进来的王金水,由于惯性,也由于不适应屋内的黑暗,冲到堂屋的中间,猛的停住转身,举着铁棒四下张望,寻找刘土生。刘土生正躲在门后,看王金水还没有发现自己,于是猫着腰,发力撞向王金水,刘土生壮硕的身子就像一只滚过去的石碾子,撞到王金水的腰眼上,王金水退后了几步,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咚的一声,脑袋撞到了堂屋的墙上,发出了哎呦的惨叫声。

    刘土生趁机夺下了王金水的铁棒,下意识的轮起来要砸到王金水的头上,可是铁棒停到了半空,迟疑了片刻,又收了回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不能闹出人命来,刘土生想,于是坐到了王金水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大声质问王金水为什么这样?是吃错药还是发了疯?

    此时刘土生媳妇的嚎叫声和全村的狗叫声,已经响彻了整个村子:

    “杀人了!快来人啊!王金水杀人了啊——”

    灯光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来,村子里灯火通明,众多的村民从四处赶到刘土生家里,来看发生了什么。

    王金水躺在地上直哼哼,已经完全瘫软不作反抗。刘土生精神松弛下来才觉得额头上火辣辣的痛,一道热痒的液体从脸颊上流淌下来,他伸手在脸上抹了两把:

    “你这个老疯子!把我的头都打破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堂屋的灯亮了,刘土生的媳妇和一众村民涌了进来,他们先看到的是王金水躺在水磨石地板上,脑袋倚着墙面,正呲牙咧嘴的哼唧着,刘土生骑在他身上,一直手垂在身侧拎着一条铁棒,一直扼在王金水的脖子上,听到众人的声音,刘土生回过身,脸上全是鲜血,很是吓人。

    刘土生媳妇扑了过去抱住他,哭喊着。

    “别嚎了!”刘土生气恼的从王金水身上下来,推开了自己的老婆,对堂屋里的众人说:“你们都看到了!是王金水半夜跑到我家里来打架!我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这不关我的事!你们都给我作证,这不关我事,我全是正当防卫!”

    王金水也从地上爬起来,哆嗦着站在墙角,丧眉耷眼的像个犯错被罚站的小学生。

    “你说说为什么?为什么来我家里打架?”刘土生转身质问王金水。

    “我......我也不知道......”王金水嗫嚅着,“是你先要杀了我......”

    王金水的后半句声音太轻没有人听到,大家只听到他说不知道,也都摇头说王金水这是怕是撞了邪,失心疯。

    人群从后面被分开,是王金水的媳妇朱华和儿子来了。

    朱华只是哭着上前拉住王金水的胳膊,将他向屋外拉去,王金水的儿子一脸羞愧,弯着腰忙不迭的向众人作揖行礼:

    “对不住啊叔叔阿姨,大叔大婶!我爸这是生病了,生病了!打扰你们休息了啊!我明天就送他去省城医院,明天一早就走!”儿子看到刘土生一脸的血,更是愧疚,腰身弯的更底,就差要跪在刘土生跟前了:“刘叔啊,真是对不起!你的医药费我们会给你的!你多担待啊......”

    刘土生对老王的儿子心生怜悯,必竟是从小看到大的邻居家孩子。

    “快走吧,把你爸赶快带回家看着,我的医药费就免了,给你爸看病要紧。”

    朱华搀扶着王金水蹒跚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儿子从后面赶上来,一同扶住了王金水。三人默不作声的走了一段,到了家门口推门进去,朱华问儿子:“你爸这是武疯子,明天去医院,能把他关起来吗?”

    “先治病吧,兴许能治好呢。”儿子说。

    “你们不要关我,我不往外跑了。”王金水说:“你们让我回房间吧,你们都陪陪我。”

    回到房间王金水蜷坐在床头,神态极为悲怆消沉,他两眼含着泪,眼巴巴的看着媳妇和儿子。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到底还是被刘土生杀掉了,不用管我。”

    他甚至用两手拉住两人的手,他满头的尘土像是白发苍苍,而他黢黑色脸上斑驳的土黄色印子,更如同一具尸体苍白蜡黄的脸,而此时这脸奇怪的抽动着,是王金水在抽泣:

    “你们陪着我吧,我活不下去了。”

    先是儿子抽回了手,他想说什么,却不知道对一个疯子说什么,只能生气着嚷嚷着:“爸!你快点睡觉吧,我们都要被你搞死了!丢人死了!”

    老婆朱华心疼自己的老头,轻轻的拍了拍王金水的手,安慰他说:“你胡说,你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嘛,明天我们去治病啊,治好了就没事了......哎呦,我去打水给你洗洗头吧,你这脏的没法看了。”

    村子很快就安静下来,灯光一盏接一盏的熄灭,月光明亮清凉,照耀村庄恬静安详,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刘土生和王金水家也安静无声,所有的人熬不住困倦,都睡着了。

    王金水终究还是死了。后半夜死在他的床上。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王金水家里传出朱华惊骇惨烈的哭嚎声。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没人说他是刘土生杀掉的,因为许多人看到他完好无损的离开刘土生家。有人猜王金水在刘土生家磕坏了脑袋,回家之后才死的,这也怪不得刘土生,那怪得了谁呢?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