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义的注定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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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第三章 重返荒芜

    失去女朋友生活还是要继续。罗飞的工作本来就很忙,没有女友要应付,他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工作上。他在一家小型的建筑公司上班,因为太小型,只有区区十几个人,也只能接一些室内装修和建筑工程被分包的小项目,挣不了多少钱,却一天到晚的忙,老板为了节省成本,一人多用,罗飞就是绘图员和施工员两个职位,这对他来讲也不算什么,让他感到难受的是他的上司项目经理,一个干瘪枯瘦还秃顶的老头,老刘头。

    罗飞怀疑老刘头是老板的远方亲戚,才获得这个小岗位。罗飞看到过老刘头头的简历,资历平平,在几个公司做过,似乎资历和经验丰富,可为什么大半生过去,只能浑迹到这个小小的公司里来?是解甲归田大隐入市了吗?经过罗飞和他近一年的相处观察,得出结论:就是无能。

    吃喝交际拿工程和材料采购的事情是老板在做,做图工地是基层的技术、测量、施工员在做,老刘头的任务就是做表格,按照套路安排工程进度,写千篇一律的项目总结,然后就是做监工,可是公司的工程太小,仅有的几个流程,大家轮番上场各司其职,几乎没啥可监督的,甚至就连项目经理最基本的工作,去行政单位、监管部门等各方跑手续拿许可这种事情也都交给罗飞去做,如果罗飞没时间,他就舔着脸让公司的行政会计去做,万一出了复杂的情况,老刘头也很有经验打太极推手,不是推到老板那里去,就是交给手下的几个小工来处理,反正没他什么事,他做的最多就是在文件上签字,他签自己的名子倒是很好看,还有就是谄媚老板,在公司的大小会议上,老刘头对着老板点头哈腰,老脸笑成一朵花,那些吐之不尽的巴结讨好的话,让罗飞目瞪口呆,厌恶之极。

    “你想走吧?却走不掉。”老刘头经常得意洋洋的对罗飞说,尤其是看到罗飞在工地上累的灰头土脸,或是晚上加班绘图累的像条狗,他就在旁边调侃,刚开始还有安慰的话:“兄弟,这工地不是人呆的地方,呆久了想走,结果还走不了,要走你就趁早走,或者干脆别入这个门!”到后来,就剩下:

    “想走吧?你走不掉的!”

    老刘头靠近他,穿着永远的一身黑色廉价衣物,和他黑黄色的皱脸融为一体,他端着领导关怀和友好的姿态,对罗飞说,仿佛罗飞就是他自己,在工地上消耗了一辈子,无所成就,一直到身体衰老腐朽。罗飞能闻到老刘头身上发出的浓重的烟臭味,口臭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尿骚味。如果不是他的上司,罗飞想一脚踹飞这货,永远不要再见到这种人。

    长路不可怕,可怕的是鞋里的石子。老刘头就像是罗飞鞋里的石子。他并不害怕工作辛苦繁忙,他怕的是面对老刘头,已经有两年了,他也曾几次试图换工作,但各种原因都没有成功,每当失败,罗飞就想起老刘头那黑黢黢的脸上挂着的假笑,和不冷不热的声音:

    “你走不掉的。”

    娟娟离开后,罗飞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耗费在荒地里,他觉得野外荒地更加舒适,周围的荒凉与他的精神世界契合,要比呆在狭小的公寓内独自发呆好的多,比与他人相处好的多。他又添了几样价格高昂的户外装备,狼眼手电筒,工兵铲,防身刀具,这样就可以更方便更长时间的呆在荒地和废墟里,甚至有一次,他作死的在深夜进入了城郊一个废弃的医院。

    医院果然不同于其他地方。即使是夏未,罗飞穿着长袖长裤,走进那些病房走道内,都觉得寒气逼人。各种腐烂的味道,各种废弃的物品,将他包围着。

    罗飞一手拎着工兵铲,一手握着小刀,顶着头灯。只能看到灯光照亮的局部地方,散落在地板上的病历,锈损的铁架子床,形状奇怪的医疗用品,其中透明的橡胶管里凝结着黑色血液,输液架上挂着一袭黑色长发,像一个浮在空中的脑袋,吓得罗飞差点叫出声。

    这里并不荒凉,反而充满了......很多有形和无形的东西。

    罗飞的肾上腺素飙升,转身背着那顶假发,拐向另外一个楼道。黑夜中,窗外有沙沙的风声,咕咕的虫鸟叫声,而楼内也有奇怪的声音,那是门窗晃动的吱呀声,老鼠啮咬家具的声音,还有隐约的......像人的叹息声,病痛声,咽气时喉咙发出的咯吱声。

    他的脊背上的冷汗沁透了衣服,很快干掉又湿一层。

    从门诊区的两层楼进入住院区的四层楼。这里曾经住的病人,在医院搬离的时候,太过匆忙而留下了大量的物品,多数是衣物,食物和日用品,仿佛搬离是突然之间发生的,来不及带走全部的东西,仿佛是一声令下马上搬离,医护和家属是架着抬着病人离开一样,现场凌乱不堪。

    罗飞想像着当时的场面,猜测会有什么原因,他的头灯一间一间的扫射进病房,这些物品都无声而强烈的向他诉说着什么,他能感到其中的凄凉和愤怒,但其他的内容不得而知,他想起童年时的那个黑色巨人,也是同样的向他呼啸着,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又莫名的生气了。气冲冲的沿来路往外走。

    就在离开住院大楼的前厅玻璃门前,罗飞的头灯照到一双鲜红的绣花鞋。

    绣花鞋干干净净一点灰尘也没有,并不像是以前医院搬迁而遗落下来的,鞋上用金线织成的牡丹花在灯光照射下闪闪发光,两只一双摆放整齐,就放在大门口,脚尖朝外。似乎有个无形的女人,穿着这双鞋子正站在门口,等着罗飞一起离开。

    罗飞因为恐惧不由的发出一声闷哼,那是被他压抑住尖叫声,他双腿发软,就像童年那次,移动不了半分。

    但他已经不是儿童了。仅过了两分钟,罗飞又回过神来。他小心翼翼的绕过那双鞋子,走出了大楼,他感到一股力量在身后拉着他,冲他呼喊,呼唤他的灵魂出窍,可是他没敢回头,颤颤巍巍的走出了废弃医院。